第78章
最直接的威脅,是陳述。
此時,連站在旁邊的陰萌,都已經在考慮學校裡哪裡適合埋人了。
陰萌的本性不會讓她行事風格如此決絕。
但隻要少年拍拍腿說一聲“埋了吧”,她絕對會立刻拿起鏟子去挖坑。
因為她清楚,少年能夠忍受潤生的犯蠢,卻絕不會給予自己一次機會。
同理,連同伴都覺得是真的了,那麼對於被“威脅方”,自然就不可能再殘留什麼僥幸心理。
孫紅霞甚至都不禁懷疑,眼前的少年,比起真相,他更希望將自己活埋。
“我說……”
李追遠側過頭,看向還開著的店門。
陰萌走過去,將店門關閉,上了鎖。
李追遠問道:“你們去過她房間麼?”
“沒有。”
“把她帶去她房間。”
“好。”
陰萌將孫紅霞架起來,單手卷住對方手臂,這是鎖死倒的手法。
李追遠下樓前,在飲料架前拿了一罐汽水打開喝了兩口,然後,又拿了一罐。
來到地下室,孫紅霞的房間門開著,裡頭空間挺大,一如薛亮亮先前所說,這下麵房間的唯一缺點就是采光沒那麼好,其餘的都不錯。
隻是,孫紅霞的房間裡,卻擺著兩張供桌,將裡麵氛圍營造得很壓抑。
供桌一張大一張小,大的和正常家庭裡的飯桌差不多,小的則堪比板凳。
大供桌上擺放著一張女孩的遺像,小供桌上則擺著一張男孩的遺像。
兩個供桌相對擺放,一高一低,小供桌的男生遺像旁,還擺著一個用舊衣服布條改出來的蒲團。
供桌上的蠟燭和香爐,近兩天並沒有使用的痕跡。
孫紅霞靠著床,半坐半跪著。
李追遠走進來時,喝了一口汽水,另一隻手還拿著另一罐。
陰萌本能地抬起手想要去接。
卻見少年在床邊坐了下來,另一瓶放在了他自己腳下。
哦,原來不是給自己拿的。
李追遠不喜歡喝甜的,可現在頭有些發暈,他需要補充糖分。
孫紅霞幾次準備開口,卻又欲言又止。
審訊最忌諱的就是中途打斷,這容易讓審訊者重新組織起心理防線,升騰起與你繼續周旋的希望。
不過李追遠不在乎,《陰陽相學精解》可以讓他分辨出大部分正常人是否在撒謊,同時,他更喜歡自己掌握主動權。
李追遠指了指小板凳上的男生遺像,問道:“你兒子叫什麼名字?”
陰萌略感意外,她原本以為高桌上的女生遺像才是孫紅霞的女兒,也可能和那個長頭發的無臉人有關,沒想到,孫紅霞家的,是兒子。
孫紅霞:“叫趙軍峰。”
“這個女孩呢?”
“姓邱,叫邱敏敏。”
李追遠喝完了第一罐汽水,打開了第二罐:“趙軍峰對邱敏敏做了什麼壞事了?”…。。
孫紅霞:“峰峰在廁所裡,把敏敏侮辱了,還殺了她。”
“本校學生?”
“嗯,是的。”
“幾年前發生的事?”
“七年前。”
“邱敏敏的家人,也在學校裡吧。”
孫紅霞囁嚅著嘴唇,她似乎不太想說,但男孩隻是瞥了她一眼,她整個人一哆嗦,最終還是認命般說出來:
“對,她媽媽在。”
“我耐心有限。”
“邱敏敏的媽媽,姓冉,是你們樓棟的宿管阿姨。”
同在房間裡的陰萌,感覺自己腦子有些不夠用了。
這一步步與其說是少年在問話,倒不如說是少年在找孫紅霞印證,可問題是,少年是怎麼知道這些事的?
難道,他事先就知情?
這也不可能,事先知情的話事情就不會發展到這個地步。
其實,這些東西瞧出來也很簡單,大小供桌的布局,可以腦補出孫紅霞經常跪在蒲團上帶著兒子一起向女孩賠罪的畫麵。
男生女生遺像年紀符合適齡大學生,孫紅霞言語裡以本地人自居,可實際上她帶著某外省的口音。
學校後勤的正式職工崗位不好進,但臨時工還是好乾的,工資和待遇怎麼著都比在薛亮亮商店裡一直勤勤懇懇地打雜要好,事後推導說明她在刻意隱瞞自己身份,以及她並不是在單純地打工掙錢。
懷著強烈的負罪情緒,留在學校裡,大概率是為了贖罪,邱敏敏已經死了,那贖罪對象應該就是她的家人。
李追遠隻不過是以最正常的邏輯進行反推導,再找孫紅霞對一下答案,恰好都對上也有運氣成分。
“你知道邱敏敏還在學校,且就在這裡。”
孫紅霞點了點頭:“對,她經常會在夜裡沒人時,在樓上跳舞,以前她經常出席學校的各種晚會,舞跳得很好。”
“她為什麼不報複你?”
“一開始‘看見’她時,我也害怕過,但我想著,這是我兒子犯的錯造的孽,那她就算是厲鬼,把我殺了索命泄憤也是應該的,我那段時間經常跪在樓上練舞房裡,求她殺了我。
但是……她沒有。
後來,這麼多年過去了,我也就習慣了。
可能,她是覺得這麼輕易地讓我死了,太便宜我了,所以想不停出現在我身邊,來折磨我、報複我,我接受。”
“可能?”
“這是我的猜測。”
“不,這不是你的猜測,你沒這個腦子。”
孫紅霞:“……”
“是邱敏敏的媽媽,我們樓的那位冉阿姨告訴你的麼?”
李追遠記得,她辦公桌擺著的工作牌上寫著的名字是:冉秋萍。
“是的,沒錯,她對我說過這些話,我很感激她。”
“下次斟酌好了再說話,我不想再糾正你第二次,否則還是會把你活埋,外加那位冉秋萍。”
潤生這次是職業素養上犯了錯,但本該還是能理解的。…。。
可現在問題是,他所顧慮和想要保護的人,沒那麼單純,而且很可能正在聯合死倒主動針對自己等人。
人都打算害你的命了,自己這裡又何必婆婆媽媽。
“我,我知道了。”
“冉秋萍是怎麼看待邱敏敏還在這件事的。”
“她跟我說的是,她女兒怨氣不散,她要我和她一起,等待那天敏敏想開了,消散了,我的罪,也就贖完了。”
陰萌心道:宿管阿姨在養屍?
李追遠又喝了口汽水,他覺得不太像。
邱敏敏是被控製的,控製她的那個存在,十分可怕,這不像是冉秋萍能做到的,除非她在與自己的初次見麵時就有意識地在表演。
除此之外,最根本的矛盾點是,冉秋萍作為邱敏敏的親媽……控製自己慘死的女兒做什麼?
可惜,孫紅霞這裡得不到更多有用的線索了,還能繼續問,卻問不出多少價值。
因為她已經被冉秋萍給洗腦成一個虔誠的贖罪者了。
殺人犯的家屬是否要受到社會輿論譴責,這不是李追遠現在需要思慮的問題。
他隻知道,要是冉秋萍真的能“培養”和“操控”出這種級彆的死倒作自己的倀鬼,那她壓根就沒必要再讓孫紅霞為自己做事,向自己懺悔禱告。
這裡頭,肯定還有秘密,因為不通順。
“趙軍峰是怎麼死的?”
“逃跑時挾持同學當人質,在將軍山被警察擊斃了。”孫紅霞看向自己兒子的遺像,“他到死也不知悔改,而且還死得那麼乾脆,他如果去接受法律的審判接受法律的懲罰,我心裡還能好受些,這是我的錯,我生的他,我也沒教好他,讓他變成了畜生,害了人。”
“挾持的同學是誰?”
“不知道。”
“他的遺體,怎麼處理的?”
“在這裡。”孫紅霞彎下腰,從床底下取出一個骨灰壇,“你要看麼?”
“打開。”
孫紅霞打開了蓋子,李追遠伸手進去,抓去了一小撮,是骨灰沒錯。
“你還有什麼親人麼?”李追遠問道。
“他爸死的早,我在這裡,沒親人。”
“綁起來,先控製住她。”
“好。”陰萌拿起困死倒的網,將孫紅霞控製住,在拿東西堵她的嘴前,陰萌起身走到少年身側小聲詢問,“好像還沒問邱敏敏為什麼要襲擊我們?”
“你問吧。”
陰萌扭頭看向孫紅霞:“說,邱敏敏為什麼要襲擊我們?”
孫紅霞茫然道:“我不知道。”
陰萌:“你不知道?”
孫紅霞看向供桌:“會不會是因為你們來了,也住在了我隔壁,讓我這兩天沒辦法給她點香燒紙?”
陰萌將孫紅霞的嘴堵住。
顯然,她也不信這個理由。
李追遠走出房間,陰萌將門在外頭反鎖後馬上跟了上來,問道:“她為什麼要襲擊我們?”…。。
“你要是想往複雜的方麵去想,那應該是我們的到來,或者具體到你和潤生包括小黑的一些行為,觸犯到她了。”
“那要是簡單的方麵呢?”
“你是個潛藏罪犯,忽然有一天你發現左右鄰房全被警察搬進去住了,你會不會覺得他們就是來抓你的?”
“就這麼簡單?”
“她是因為什麼原因襲擊我們並不重要,重要的是她已經襲擊了,要不是我們及時趕到,潤生就可能死在她手裡。
我們現在要做的,是反擊。”
陰萌麵色一變,說道:“那我們現在就應該抓緊時間去抓那位宿管阿姨。”
“邱敏敏已經跑了,你猜冉秋萍現在知沒知道?再抓緊時間也來不及了。”
陰萌忽然覺得,自己不應該在少年麵前說這麼多話,除了一次次證明自己很笨外,沒什麼其它效果。
二人回到九棟,宿管辦公室依舊黑著燈,陰萌嘗試去撬開窗戶。
“啪!”
裡麵的燈亮了。
剛把窗戶撬下來的陰萌,看著李追遠從辦公室門那裡走了進來,門沒鎖。
少年看了她一眼,說道:“窗戶裝回去。”
“哦,好。”
辦公室的麵積並不大,一張辦公桌,一張床,一個櫥櫃一個衣櫃,以及掛在牆壁上的布兜袋,袋子上寫著宿舍號下麵放著鑰匙。
唯一有點價值的線索,還是桌腳一個大茶缸裡,有被燒黑的痕跡。
李追遠將茶缸舉起,湊近聞了聞,有一股紙灰味兒。
陰萌裝好窗戶後走了進來,環視四周,說了句:“她跑了?”
李追遠:“我還真怕她會留在這裡等著我們。”
要是這樣的話,說明冉秋萍很有依仗。
而自己團隊則在失去潤生和譚文彬後,實力大損。
李追遠走到布兜前,在自己寢室號下麵摸了摸,沒鑰匙。
看來,得換鎖了。
“陰萌。”
“嗯!”陰萌挺起胸膛,等待吩咐。
“你現在回店裡,看管孫紅霞,然後明天一早,去醫務室,把譚文彬換回來。”
相較而言,論起調查事情的能力,壯壯比萌萌厲害得多。
“那你呢?”陰萌解釋道,“你身邊沒人,我擔心你的安全。”
李追遠指了指樓上:“不早了,我上去睡覺。”
“睡覺?”
“嗯,我頭有點不舒服,需要休息。”
“那要是萬一……”
“沒有萬一,邱敏敏已經被打得快散架了,冉秋萍但凡還有其它手段,她就不會逃跑了,我們現在很安全。”
李追遠走出宿管辦公室時,又提醒了一句:“記得關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