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可真是……家大業大。
不過,有秦叔劉姨和柳玉梅在,自己走江時,前期還是能托一手的,但等過了前期……怕是自己和柳玉梅她們的關係,就會變成當初在太爺家時一樣。
能一起吃飯、生活,卻不能乾預正常世俗之外的事。
至於那第三盞燈鳳凰棲樹,走江成功者自不必點,臨時退出中斷才需點起,秦叔就點過。
這樣一來,就相當於自己放棄了這次機會。
柳玉梅身穿一身綠色華服坐在左側,其右側坐著的,是身穿紅色華服的阿璃。
今日這樣的場合,柳玉梅代表的是柳家,阿璃姓秦,代表的是秦家,哪怕差了輩分,此時卻依舊得並排同坐,這是代先人收徒。
秦叔和劉姨則分彆穿著紅蟒和綠蟒練功服,分立兩側。
劉姨,應該姓柳,隻不過在李三江家時,為了裝成祖孫三代她得將自己柳姓換掉。
其實,從燈盞上的龍鳳以及他們身上穿的蟒就能看出來,擱古代,這樣的家族得有多豪硬。
鐵打的漕幫、流水的朝廷,古往今來,不知多少次亂世局麵中,都有漕幫的身影。
而且,他們這樣的家族往往講究氣運風水,不顯於人前,這也就使得他們能在陰影下傳承很久。
李追遠站在蒲團前。
在他身後陰萌、潤生和譚文彬全都手持燃香。
空間有限,三人隻能貼著牆站著。
柳玉梅開口道:“條件簡陋,怠慢大家了。”
李追遠:“水不在深,有龍則靈。”
柳玉梅笑著點點頭,她是有條件大肆操辦的,金陵的老宅她也有,但她就是故意選的這一處,挑的這一逼仄地。
地方小點,人情味也就濃點。
“轟隆隆。”
窗外的雷聲,更加強烈,閃電也此起彼伏。
柳玉梅不由看向窗外,倒是今日好風景。
供桌上供奉的隻是些昂貴的木頭,所以,你們是都在窗外觀禮麼?
柳玉梅看向劉姨,劉姨開口道:“行禮。”
李追遠先向柳玉梅行柳家門禮,柳玉梅隨即站起身,進行回禮。
緊接著,李追遠向阿璃行秦家門禮。
秦叔往前一步,站在阿璃身前,準備代為還禮。
但阿璃卻主動起身。
秦叔隻能退了回去。
阿璃對李追遠還禮。
很多東西,她都是會的,但她就是不願意做,因為論人。
劉姨內心一陣發笑,可在這雷聲隆隆下的如此嚴肅場合,隻能儘可能地壓住自己嘴角。
她想起了當初在山城丁家,老太太就讓小遠代替阿璃見禮,又代替阿璃入座。
老太太的嘴巴是近些日子才鬆的,可她的身體行為,老早就很誠實了。
今兒個,看見倆孩子互相行禮了,那接下來,就該盼著下一輪了。
這生活,還真過得挺有期待感的。
反正,她是從李追遠第一次走到阿璃麵前,將阿璃手牽著走時,就喜歡瞧這倆孩子在一起時的畫麵。
每天早上起床做早飯前,她都會依靠在廚房門口,欣賞一會兒倆孩子坐在露台看書下棋,看得嘴巴甜甜的後再去做飯。
正禮行完,接下來就是選傳承了。
柳玉梅心裡是打定主意讓這倆孩子一肩挑倆的,但該走的流程也必須得走,讓他先挑一個,再由她開口勸其再兼一個。
外頭雷聲隆隆,柳玉梅不由瞪了一眼:催什麼催你們!
清了清嗓子,柳玉梅開口問道:
“李追遠,秦家柳家在前,你選入哪家門?”
李追遠看向阿璃,問道:“阿璃進的是秦家門麼?”
柳玉梅搖頭道:“我們阿璃,還未入門。”
沒入門,都被那幫東西纏得這麼厲害,等真入門了,怕是那幫東西得糾纏得更凶。
也正是因為這一原因,柳玉梅一直沒給阿璃辦入門禮。
“那以後阿璃會入門麼?”
“等阿璃病好了,自是會的。”
“那阿璃會入哪家門?”
“你選哪個,阿璃以後就會入另一個。”
柳玉梅既是柳家小姐又是秦家少奶奶,得一碗水端平。
李追遠可以挑一個再兼一個,兼的那個以後再讓阿璃入門,這樣無論兩家,都挑不出刺。
“李追遠,你選好了麼?”
“選好了,秦柳兩家的門,我都入。”
柳玉梅愣了一下,這小子這麼上道,她是沒料到的,她甚至都準備好了再提兼一個時,和這小子再來段討價還價的拉扯。
不過結合這小子先前的話,細思之下,她馬上就明白了這小子的想法。
一時間,柳玉梅自己都差點沒忍住想笑。
這臭小子是打定主意,要讓阿璃以後當他的小師妹!
你是把秦柳兩家的傳承,當什麼了?當成逗小姑娘開心的玩具?
得虧這被逗弄的小姑娘是自個兒孫女,要不然柳玉梅當下就是再大的天才站在她麵前,她都是要起身殺人的!
可就是被這麼戳著軟肋,弄得她氣又氣不起來,笑又覺得極不合適。
“轟隆隆!轟隆隆!轟隆隆!”
雷聲接二連三地在周圍炸起,這一片家屬區今天,凡是插著電的電視機、洗衣機和電燈,怕是都被劈壞了。
“唰”的一聲,電閘也不曉得是被劈壞了還是跳了閘,各家在烏雲沉沉的正午,都變得一片漆黑。
也就隻有這裡,因事先點了蠟燭,沒怎麼受影響。
柳玉梅對著窗外翻了記白眼:起哄起哄,一幫老東西,就知道瞎起哄!
事已至此,柳玉梅指尖一彈,柳家的門帖飛入李追遠手裡。
當柳玉梅想去拿阿璃那一側的秦家門帖時,卻見阿璃做著和她剛才一樣的動作,指尖抵在門帖上,輕輕一彈,秦家門帖也飛入李追遠手中。
李追遠將兩封門帖迭在一起,跪在蒲團上,將門帖置於第一盞燈的蟒頭上。
門帖自燃,火苗如水銀般落下。
蟒燈被點起,蟒蛇眼也隨之睜開,與少年對視。
冥冥之中,精通算相一道的李追遠,似乎感知到自己的命格在此刻發生了某種變化。
待門帖燃儘,李追遠跪直身子,朝著供桌上的牌位叩首行禮。
每一叩,窗外雷聲就隨之發出一聲轟鳴,像是在呼應。
這一場景,把此刻正貼著牆站著的潤生、彬彬和陰萌看得睜大了眼。
他們能瞧出來,小遠哥沒有刻意在等閃電雷聲配合,隻是按照他的節奏穩定地行禮。
退一萬步說就算是小遠哥在故意配合雷聲營造聲勢,可你什麼時候見到連續九次都同一個節奏點打的雷?
禮畢。
雷聲止。
柳玉梅:“拜龍王!”
李追遠轉過身,麵朝潤生、彬彬和陰萌。
然後四人相對而跪,互叩三次。
既然柳玉梅說她不在意虛禮規矩了,那李追遠就真按照拜把子流程走了。
拜龍王結束,自即刻起,潤生三人就算是秦柳兩家的記名弟子了。
山城丁家晚宴上那麼多家族,都是很早以前以這種方式傳承下來的。
李追遠轉過身,再次麵朝柳玉梅,還有最後一步勸誡,入門禮就算圓滿結束了。
柳玉梅開口道:“李追遠,既入秦柳兩家,當思進取,不墮門楣,日後走江……”
第二盞燈上的金龍,在此時忽然緩緩抬起頭,龍口張開,吐出火苗。
金龍抬頭,走江開啟!
柳玉梅瞪大了眼,一臉不敢置信。
秦叔和劉姨也是麵露震驚,明明沒有點燈,可燈芯自燃。
李追遠也很驚訝,但看著這燃燒的燈火,心裡又有些釋然。
原來,自己早就開始走江了。
可具體,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呢?
潤生三人也是滿眼好奇,剛也沒見小遠哥點燈啊。
全場,唯一神色沒變的,隻有阿璃,因為少年告訴了她所有秘密。
柳玉梅神情無比凝重,她本意是想等少年完全長大後,再多準備準備時再開壇點燈走江的,可現在,燈既已起,木已成舟。
除非現在把這燈熄滅再重新點一次,可這就直接意味著認輸,走江失敗。
柳玉梅的雙手,置於座椅扶手上,實木椅子在她掌心裡,如塑料泡沫般不斷碎裂。
劉姨都很擔憂地看著李追遠,這麼小年紀走江,這得多難?
秦叔眼裡除了擔憂外,還有回憶與期許,更深處,還有一種解脫。
他是秦家走江的失敗者,所以他也希望後麵有人能成功。
李追遠倒是率先調整好了心態,指了指金龍抬頭的燈火,神色平靜道:
“真好,以後省得費事再慢慢找了。”
事已至此。
柳玉梅看向少年:“小遠?”
李追遠點了點頭。
柳玉梅緩緩站起身,
開口道:
“謹以至誠,昭告江河湖海:
‘自今日起,我秦柳兩家,再遣門下傳人走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