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曄的臉色頓時一沉。
他也不傻,怎麼會聽不出商如意話語中那幾乎尖刻的諷刺之意來,但他也沒多說什麼,隻目光冷冷的看著鏡中人。
直到商如意說道:“比如說,你可以告訴他們,其實我是偶遇故人——新月公主,陪公主去聽鶴樓喝酒了。這麼一說,家裡的人哪裡還會為我擔心呢?”
宇文曄的目光一閃。
他看著鏡中那張蒼白的小臉上諷刺的神情,沉沉道:“你知道她是誰?”
商如意道:“幸好,我不算太傻。”
事實上,她覺得自己直到今天才發現,也實在是有些太傻了。
今天下午,坐在驛亭中,看著那煙雨迷蒙的風景,她才終於想清楚,為什麼當初宇文家給她下的聘禮會那麼貴重,已經遠遠超出了王侯公卿正常娶親的聘禮規格。
而她,也隻不過是個門第衰落,甚至需要靠舅父撫養的孤女。
現在想來,那樣貴重的聘禮,本該是送到皇家的,也隻有迎娶公主,才需要那麼貴重的聘禮。
與他議親的不是彆人,正是大名鼎鼎的新月公主——楚若胭。
對於這位公主,商如意倒是早有耳聞,她是當今皇帝最疼愛的女兒,年芳十六,是江皇後的嫡親長女,因為容貌出眾,又聰慧過人,很小就被保護得很好,聽聞早年,就有突厥等各國王子曾經想要迎娶這位公主殿下,可皇帝因為不舍她遠嫁,寧可得罪各國使節,也要將她留在身邊。
而她身上最有名,也最荒唐的一件事,就是她小時候曾經被她那位行事從不拘泥於常理的父皇抱著坐在龍椅上聽百官議事,隻因為她害怕啼哭,便中斷朝議,嗬退百官。
可見,她是何等的金枝玉葉,千嬌萬寵了。
回想起今天在聽鶴樓看到的那張楚楚動人的麵容,再一想到兩個人之間那幾乎雲泥之彆的巨大落差,商如意隻覺得心裡像是被誰密密麻麻的紮了無數針,又痛,又難受。
再回想起撞破兩個人的那一幕,她甚至覺得,自己好像更可笑一些。
難怪,明明奉旨前來查探國公府的內侍前腳剛走,卻又莫名其妙的來了一個小太監讓他入宮,因為一前一後來的兩個人,根本是奉不同的人的命令而來。
家下人,連同自己,都被蒙在鼓裡。
可宇文曄的心裡,卻是一清二楚。
正是一清二楚,才會那麼輕描淡寫的拋下自己“入宮”。
商如意笑道:“我現在才明白,為什麼昨夜,你的那些朋友聽說我的小名,會露出那種表情。新月公主,天之嬌女,金枝玉葉,我卻偏偏,叫明月奴。”
“……”
“可笑我還把那個小名在大庭廣眾之下說出來……”
“……”
“還有,你的催妝詩,”
她說到這裡,聲音已經有些克製不住的沙啞,卻一字一字的將那首隻看過一遍的詩念了出來:“天闕九重次第開,玉馬金車踏雲來。一觴合歡香消儘,妝成青女下瑤台。”
她一邊說,一邊冷笑:“天闕九重,瑤台青女……那首詩,你本是為了她而寫的吧。”
宇文曄沉默不語,可眉心,已經擰成了一個疙瘩。
沉默了半晌,他說道:“你想得,太多了。”
說完,便轉身要走。
商如意立刻道:“你就隻有這一句話要說了嗎?”
“……”
宇文曄停下腳步:“你想聽我說什麼?”
商如意一下子從座位上站起來,徑直走到他的身後:“難道這件事,你不該給我一個交代?”
宇文曄仍舊冷冷的:“我不認為我需要對你交代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