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故地重遊(2 / 2)

午夜布拉格 琅儼 9888 字 8個月前

事實上,艾伯赫特盯著林雪涅畫了一下午的傑作看了好久,卻是根本明白不了對方到底在畫些什麼。於是他隻能給出這樣一個絕對不會出錯的評價:“看起來……這很酷。”

“是吧!我也覺得這很酷。這絕對是一座與眾不同的查理大橋!”

嗯,原來她畫的是一座橋。艾伯赫特這樣想到。接著他就在林雪涅的期待目光下瞬間變臉,表現出很欣賞的樣子,卻是試探著問道:“是怎樣的與眾不同?”

“你看你看,這裡的這道裂縫表現的是扭曲的時空,裂縫的一邊是我們身處的,今天的布拉格。裂縫的另外一邊是昔日的布拉格。你看,我在這裡畫了三個人,這個是弗蘭茨·卡夫卡,這個是阿爾伯特·愛因斯坦,這裡是阿道夫·希特勒。”

艾伯赫特很認真地順著林雪涅的解說給看了過去,並發揮了他物理係學生想象未知宇宙的想象力去努力辨認,然後他就發現自己應該能勉強辨認出剛剛這個女孩所說的那三處畫的應該是一隻呆頭鳥,一個小黑洞,還有一對小胡子。

林雪涅又繼續說道:“這裡的眼睛是艾伯赫特,在裂縫另一側的是小艾伯赫特。”

艾伯赫特原本還想認真地聽一聽林雪涅對於這幅畫的想法的。畢竟,這可是他喜歡的女孩畫了一下午的“傑作”。可他到底還是低估了林雪涅也高估了他自己,還沒聽幾句他就越聽越眉頭緊鎖,聽到後來他乾脆猛一下攬住林雪涅的肩膀,認真嚴肅地說道:

“好吧,我現在幫你收拾東西,你去看我玩u型道滑板怎麼樣?”

雖然林雪涅不明白他們之間的對話是怎麼跳躍到這裡的,但她還是點了點頭。於是艾伯赫特就再不給她反悔的機會,放開人之後就連忙繃著臉,動作迅速地把畫板還有折疊椅都收起來。而後一手扛著一堆東西,一手牽著林雪涅,向著搭起了滑板u型道捷克人大橋走去。

“知道嗎,這次居然有人要帶滑板車來玩u型道。就是那種沒有電瓶,最原始的滑板車。但是據說那個家夥還能用滑板車在u型道上做出空翻轉體動作。我在想我今天要做什麼樣的轉體動作才能贏過他。”

1926年的布拉格,名為艾伯赫特的德意誌貴族男孩帶著自己的同伴一起走向老城廣場。他試圖循著記憶中的那條路,走向自己曾經等到那位小姐的地方。這樣的念頭一經出現,他的腦海裡就不由自主地,一遍又一遍地重複起了早已被他印刻在了心底,仿佛再難忘記的一幕。

還隻有十歲的他就站在那個郵筒的邊上,等待著,等待著,而後看到那位小姐就仿佛是破舊街道上唯一的色彩那樣出現眼前。

1918年的他還太過年幼,而時間又已過去八年之久,因此他已無法清楚記得那個人的長相。但他又好像還記得那個人和自己說話時的語調,以及看自己時的那種眼神。並且他也依舊還記得自己終於等到那個人時的巨大喜悅,以及向著那個人跑過去時的忐忑與興奮。

他原本以為自己會找不回那條路。畢竟,那已經是八年前的事了,並且那時的他也還太小太小。

可本應該早就已經模糊了記憶卻還留存著一絲絲線索,這讓貴族男孩在看到那條路的時候選擇了走向它,然後遵循自己的直覺走向那裡。

數分鐘後,他們走到了布拉格城中的猶太人聚集區,當他看到那座已經豎立在這裡一千多年的新古猶太教堂的時候,這個貴族男孩的臉上出現了笑意,並且他的腳步也變得更為輕快。

“應該就是這裡。”

可是和綠眼睛的男孩一起來到這裡的,名為路德維希的少年卻是在看到這座教堂的時候皺起了眉頭,並問道:“這裡看起來像是一個猶太人聚集區?救了你的那位小姐是個猶太人?”

“不,她有東方人的長相。並且她也不住在這裡。”

說著這句話的貴族男孩又向前跑了幾步,並在拐了一個彎後停下腳步。原本的那個小郵筒早已不見了,可當貴族男孩又看到這些記憶中的房子,他就知道自己已經到了。

於是笑容在他的臉上出現,仿佛消融了積雪,也流露出了一份原本就該屬於他的稚氣。

“這裡原本還有一個不大的郵筒。但它應該比那時候的我還要再高一些。在我和母親離開布拉格之前,我就是在那個郵筒旁等了她三天才等到了她。”

貴族男孩興致勃勃地和他的同伴說起了當時這裡的景象,並邊說邊和對方比劃起來。而後,他沉默了下來,並在良久之後試探著向自己的同伴說道:

“我原本以為那已經是這麼多年以前的事了,這條路我又隻走過三次,所以我很可能會找不回來。但我還是找回來了。所以……雖然我已經記不得她長得什麼樣了,可是不是隻要我再見到她,我就能夠認出她?”

無論是艾伯赫特還是他的同伴路德維希,他們兩個都是經曆過那場長達四年之久的世界大戰的貴族男孩。貴族的出身和他們從小所接受的教育,以及在大戰終於結束後他們所屬階層的轟然崩塌,還有在戰火中失去的親人,這些都會讓他們十分早熟。

因此,儘管在先前被他戲稱為小親王的少年今年才隻有十五歲,比對方年長了三歲的艾伯赫特也依舊會將他當做真正的同齡人。

小親王並沒有很快給出回答,而是在想了一會兒後說道:“這可能會有些困難,畢竟都已經過去那麼多年了。”

說著,小親王又問道:“當時那位小姐幾歲?”

這可難倒艾伯赫特了,這是因為作為一位真正的紳士,他從很小的時候起就有了不過問女士年齡的習慣。並且,在記憶模糊之前,他也從沒有去考慮過這個問題。因此,他隻是沉吟著說道:

“十七八歲?或者二十出頭?我沒法確定,她在我還隻有十歲的時候就把我從十二月的伏爾塔瓦河裡救了上來。那個時候我已經快要被淹死了,我聽到有一個從很遠的地方傳來的聲音說就來救我了,然後就真的被她抓住,從水裡托起來。我很難形容那種感覺,她在我心裡的樣子太高大了。哪怕我在十五歲的時候就應該已經比她高了不少也很難改變我對她的這一印象。”

“可以理解。”路德維希對自己同伴的說辭表示了讚同,而後也跟著一起看起了這些街道,“如果那位小姐當年能夠有二十歲,或者再年長一些,那我認為你應該還有可能認出她來。這比讓她一眼就認出你可要容易得多。這個年紀的女人不會在八年的時間裡變化太大。我看過我母親從二十歲到三十歲的照片,除了變得更漂亮之外,其實並沒有很多變化。”

聽到同伴的這番說辭,艾伯赫特不禁在高興之餘調侃起對方來:“‘除了變得更漂亮之外?’你就是這樣說你母親的嗎,小親王?你太輕佻了。王妃肯定不會很高興。”

似乎是因為知道對方說的是真的,路德維希的臉上出現了一絲不自然,隨即他很快就威脅起對方:“你如果敢把我剛剛說的話告訴我母親,我就和你決鬥!”

兩名德意誌的貴族男孩險些就在布拉格的小巷子裡打鬨起來,不過幸好,幸好,他們都還能記得自己的身份並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在心中的那種遺憾因為這樣的一個小插曲而淡了不少後,艾伯赫特又在看了一眼當年的那個小郵筒所在著的地方,而後說道:“如果可以的話,我真的想再拜訪一次那位小姐,拜訪一下她的丈夫和孩子,確認她現在是不是依舊過得不錯。”

說著,艾伯赫特拍了拍小親王的肩膀道:“你先去共和國廣場吧,現在距離舞會開始還有不少時間,我想在這裡再待一會兒。”

聞言,小親王點了點頭:“好,我先過去。但你可不要遲到了。”

“好。”說著,艾伯赫特從自己的製服口袋裡拿出一本記事本。一條金色的鏈子被夾在記事本裡,帶著金邊的黑色四葉草墜在下麵。明明是屬於女性的飾品,可此時被這個貴族男孩當做書簽放在記事本裡卻沒有一絲一毫的違和。

他翻到了金色鏈子夾著的那一頁,看了一眼自己寫在上麵的備忘,並說道:“晚上七點,麥哲爾大廳,我會記得的。”

在得到了對方肯定的回答後,路德維希也像個已經成年了的男子漢那樣拍了拍艾伯赫特的肩膀,而後就向著共和國廣場的方向走去,讓這條街道上僅留下綠眼睛的貴族男孩一個人。

他就這樣站在那裡,回憶起當年的那一幕幕。

然後,他聽到了屬於一名女性的腳步聲。靴子踩在石板路上的聲音讓他不經意地轉頭看向那裡。接著,他看到了一個穿著紅色呢子大衣的身影。那是一名還很年輕的女性,或者你可以更直白一些地說這是一個女孩。

她有著黑色的長發,漂亮的眉眼,精致的五官,以及在漸漸昏暗的天色中讓人心動的白皙皮膚。

她正疑惑著,自己怎麼隻是拐了個彎就找不見了她的艾伯赫特,並且這裡怎麼越看越奇怪,卻在看到不遠處的貴族男孩時怔愣著停下了腳步。

可怔愣了的人又怎麼會隻有她一人。事實上綠眼睛的貴族男孩在看到了她的時候就陷入了一種極大的震撼。然後他就從自己所站著的,當年的那個郵筒所在的地方向那個女孩走了過去。並且他越走越快,越走越快,到後來他甚至跑了起來,直至他在那個女孩的眼前停下。

而他手上所拿著的那本記事本裡夾著的黑色四葉草項鏈則也讓女孩在看著他的臉呆愣了許久後意識到了什麼,並恍然回神。

然後她帶著那份恍然後的笑意,對貴族男孩說了一聲:“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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