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夜色無疑很好，月色如水，均勻的鋪灑在了下方的大海之上。
外界海風呼嘯，嚴格來說很吵，但是在望風崖上的小亭內，風聲似乎也停滯了下來。
自己母親的死亡真相，是鬱結在陳墨瞳心中的最大秘密，童年時的記憶對於她大多已經模糊不清，但唯獨關於自己第一次靈視時所看到的每一個細節，都被她自虐般的反複銘刻在心。
每晚睡前，她都會回想一次，回想那時候她所看到的每個細節，回想自己母親握的手是如何變得無力，回想自己的母親身體是如何變得冰冷，回想自己親手殺死自己母親的那一刻……直到確認自己沒有忘記什麼。
卡塞爾學院裡“腦科學導論”的教員富山雅史曾經有說過，人的記憶其實很靠不住，就像一塊容易被消磁的破硬盤。過去的事情就像是畫在沙地上的沙畫，隨著時間流逝，沙會被風吹走，記憶模糊，最後化成茫茫的一片，再也無法分辨。
富山雅史說這其實是人的自我保護功能，試想你能記住過去的每個細節，永誌不忘，那麼一生裡最令你悲傷、疼痛、哀愁的畫麵就會不斷地折磨你，伱總也不能從過去的壞狀態裡走出來。
……但她不想忘記。
那是她此生犯下的最大的罪，之後所有發生在她身上的一切，都是她罪有應得。
“小時候發生的很多事情，我都已經記不清了，但唯獨這件事，鮮明的就仿佛像是在昨天發生的一樣。”
端起麵前的可樂喝了一口，陳墨瞳平靜開口。
“在那之後，我被接回了陳家，因為我年紀還小，所以陳家給我安排了一個新的養母，但我一眼就看夠看得出來，她根本就不喜歡我，在她的眼中，我隻是一個自己親生母親在自己麵前死亡，能夠坐在那裡不哭不鬨陪伴屍體兩天兩夜的一個冷血怪胎……也對，究竟會有誰能喜歡上這樣子的我呢？畢竟連我自己都不喜歡自己。”
“唔……有嗎？”
兩隻手捧著杯子，幾乎大半個身體都蜷縮在沙發上的女孩眨了眨眼睛。
“我覺得還是有很多人喜歡你的，在卡塞爾裡，你的粉絲團可是相當龐大來著。”
“他們？包括凱撒，他們喜歡的都不是我，而是一個名為小巫女的謊言罷了。謊言從來都得不到真心，隻能得到一個更大的謊言。”
放下手中的杯子，陳墨桐在口中自嘲般的笑了笑。
“到了某一天，他們忽然就不會喜歡我了，然後他們就一個個地走了，我這麼壞，到最後肯定還是隻剩下我一個人。”
“謊言？”
抬起頭，女孩看向了她。
明明這是個疑問句，但是在女孩口中讀來，越像是某種敘述，在女孩眼中，她清晰的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在我的母親死後，我是在陳家長大的。”
長久的沉默後，轉頭看向遠處的海洋，陳墨瞳平靜的開口說了起來。
“那是一個讓人窒息的地方，沒有價值的人，在那裡根本就存活不下去。所以在我很小的時侯，我就已經學會了說謊，我有嘗試過從那裡逃走，但是迎接我的，卻是一次又一次的失敗和愈發恐怖的懲罰，在那麼一個龐然大物麵前，我連反抗的力量都顯得那麼可笑。”
“可笑？但我覺得這種精神才更值得讚揚吧？”
舉起手，女孩打斷了她的話語。
“……不，確實挺可笑的。”
短暫的沉默後，陳墨瞳搖了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