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爺子走得毫無征兆。
明明各項身體機能都是正常的,早上吃過飯喬鈺給他念報紙,中午同他一起在院裡曬太陽,吃過晚飯便活動活動筋骨,洗漱後就躺在床上。
怎麼一夜間,人就沒了?
喬鈺是敲門而入的。
敲了許久門,沒聽到反應,她便推門而入。
見地上有報紙和照片,喬鈺邊撿邊道:“大晚上的,就好好休息嘛,要看我寫的稿子和我拍的照片,可以白天看。燈光下看東西還容易傷眼睛,你年紀也大了,該注意點了……”
撿完,看到老爺子還是躺在床上,雙手合並放在胸口,臉上洋溢著和煦的笑容,她又給對方倒了杯水。
“咋還裝水?早晨起來喝杯水,通腸胃……”
喬鈺剛想扶起老爺子,才發現異常。
他的身體冰冷,而且臉色過於蒼白了。
喬鈺臉色微僵,堅持扶著老爺子的肩頭,給他喂水:“爺爺,咱先喝水。”
水從爺爺嘴角溢出。
水喂不進去。
喬鈺手忙腳亂地取出一張紙,擦拭他嘴角,道:“看我,不該這麼急,咱們慢慢喝。”
可……
人還是沒醒,水也喂不進去。
再也醒不過來了。
水再也喂不進去了。
她僵持在原地,目光有些呆滯,任由那些水從老爺子嘴角溢出,滴落床單。
她一直保持著這個動作,直至王大姐來喊爺孫倆下樓吃飯。王大姐也順道打掃打掃房間衛生。
“喬女士,該下樓吃飯……喬女士?”
喬鈺是披頭散發來的,以王大姐的角度看去,隻能看到喬鈺那張側顏,以及被遮住的大部分表情。
當喬鈺扭頭刹那,王大姐才看到這個在家中說一不二,強勢霸道,不留任何破綻和弱點的女強人——
淚如雨下。
王大姐怔愣的功夫,聽到對方嗓音沙啞道:“我……我爺爺沒了……”
我成了沒有爺爺的孩子。
王大姐跌坐在地,好會兒,才爬起來,試探了下老爺子的呼吸,趕緊去書房給周澤安去電。
喬鈺不知道是抱著什麼心理看著爺爺的後事被安排。
明明在此之前,她已經做好準備,也規劃好爺爺後事,一定得是她親自操辦!
可親人去世時的感受襲來,她才真正體會到老爺子的感受。
所有心理準備和計劃,在血緣羈絆斷開那刻,精神和理智轟然崩塌。
表麵越是冷靜,越是沒反應,內心便越是崩潰和難過。
她想不明白。
她明明是利己主義,明明沒心沒肺,明明和老爺子初見是建立在金錢的基礎上,也明明相處沒那麼長時間,怎麼就這麼深的感情?
怎麼就濃烈到找不到自我?
好像是……
老爺子的偏愛,獨一份的偏愛,讓她放下心防,早早接納了他。
老爺子已經在自己的長輩範圍內,在自己的生活中,驟然離世,就跟呼吸瞬間斷了般,來不及反應。
她走馬觀花般參與完老爺子的後事,便整日坐在院子裡,老爺子經常曬太陽的躺椅上發呆。
周遭聲音都被她弱化了。
她機械地回應:“嗯,好,哦……”
隻老周偶爾幾句話,她才有一絲反應。
“這棟房子不會收回,以二哥的名義,我們仍可以住。”
“大哥在回來的路上了。”
“小鈺……
小鈺……”
喬鈺陷入無儘深淵。
在溺水中,她看到與老爺子的交際和過往。
回憶便是告彆。
她得早點走出來,畢竟她身邊還有其他家人。
就這麼,放縱地沉溺一次。
這麼感性一次,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