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果》電影比《沙礫》先拍,檔期最後重合了幾天。林琮在電影裡是男二,男主角是曾經和雲端導演合作過,拿下影帝的前輩許未名。
這部戲預計五個月的拍攝周期裡,男主幾乎要走完全程,而林琮飾演的男二在劇本前期幫助男主成長,後期戲份極少,走完人物的幾個高光時刻就差不多了。
一向嚴格又倔強的雲端也破天荒地願意為他調整時間表,把林琮的戲份提前,好讓他儘快拍完。
這部電影背景是校園,但故事並不是輕鬆歡快的青春校園風。林琮要飾演的男二活潑開朗,天真單純,他的父母與男主的父母曾是好友,後來他的父母在他高中時卷入一樁陰謀,離奇死亡,他也被接到男主家暫時寄養。
他的戲裡和許未名的對手戲最多,頭幾天需要磨合,演的場景都是衝突不太激烈的,以男二號在父母離奇去世之前的日常生活為主。
男主是編製內的調查人員,原本和這個案件無關,為了男二才自願加入調查。
而今天的這一場戲,是男二剛剛親眼目睹父母被人殺害之後,被接到男主家寄養那天。
開場,林琮穿著藍白相間的校服,跟在扮演男主母親的前輩身後。鑰匙一轉,公寓的門吱呀一聲打開,他縮在長輩身後,看到許未名在廚房燒水、洗菜,聞聲轉頭,向自己露出微笑。
男主一家人都很善良,想讓這個新家庭成員感受到溫暖。但林琮看到廚房,想到的隻有那天晚上慘淡燈光下,自己家廚房地板上濃黑的血汙。
林琮怯懦躲閃的目光驟然被驚恐占據,拚命往後退了幾步,斷了線似的倒在牆邊,不住地喘著粗氣,眼睛瞪大流下幾滴失控的淚水,卻哭不出來,隻能發出幾聲嘶啞的氣音。
許未名和他母親都被嚇到了。
許未名眼神一凜,衝過來一把拉起他,不顧他的恐懼,厲聲嗬斥道:“站起來!”
他母親在旁邊勸道:“你彆對他吼……”
“以後我護著你,沒人敢動你,站起來!”
林琮木然的眼睛裡看不到一絲希望,但他還是把顫抖的手交給了許未名,慢慢地扶著牆站了起來。
這場戲三遍過,第一遍時林琮起身時太快,沒有突出猶豫和茫然。第二遍時許未名不知怎麼地,瞪著林琮看了很久也沒吼出來,而是懵懵地來了句“你彆哭了”,導致全員笑場。
林琮抹著眼淚,轉頭對導演真誠發問:“我發現我的哭戲好像特彆多?”
雲端站在監視器後喊道:“演得很不錯!你這個角色前期弱,後期強,後麵有得是你發狠的機會。這一條過了,下一條。”
打板聲響起,許未名手指夾著煙坐在沙發上,從繚繞朦朧的煙霧裡抬起頭看著他。
“乾什麼去了?”
林琮的呼吸漸漸急促起來:“我……我想幫你查出真相。”
“彆以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麼,聽著,仇恨隻是折磨當下的你,但報仇會毀了你的未來。”許未名吐了口煙,眼神忽然變得淩厲,“匡扶正義是大人的事,小孩滾開。”
林琮顫聲吼道:“我早就成年了!你不就比我大五歲嗎!裝什麼老成!”
“卡!”何導演在監視器後喊道:“林琮情緒不對!這句話的情緒已經變了,不要畏畏縮縮,要擲地有聲!”
“……對不起。”林琮輕聲對許未名道歉。
許未名本人並不抽煙,在煙霧裡咳了兩聲:“沒事,再來。”
第二場戲拍了好幾遍才過,林琮的額頭不知不覺竟出了不少汗。
再下場戲是男主和男二之間衝突最激烈的部分,正在調查案件的男主發現男二整日與豬朋狗友混在一起,荒廢學業,坐在客廳沙發上等待深夜歸家的男二,質問他晚上去了哪裡。
許未名稍稍後仰,躺在沙發上,他臉上的焦急與擔憂隨著手指交纏的動作愈見深重。林琮深吸一口氣,站在他幾米遠的地方,朝前一步推開了“門”。
眼前沒有門,但林琮小心翼翼地輕輕轉動“門把手”,推開一個小小的角度,探頭進去。室內的燈光似乎很暗淡,他抬手撥了一下門邊的開關,立刻就看到坐在沙發上的許未名恨鐵不成鋼地望著他。
“知道回來了?”
林琮立刻怔在原地,不敢上前一步:“哥……”
雖然隻是暫時寄養,但男主的父母已經將他當作家人,男主更是把他當親弟弟對待。
“去哪了?”
林琮沒膽子回答,後背抵著門,低頭緊咬著嘴唇。
許未名“蹭”地從椅子上站了起來,衝到他麵前一把拽住他的衣領:“你天天和學校外麵那些不倫不類的人廝混,對得起你爸媽嗎?”
他尖銳的質問轉了個調,隨即嗓音沙啞,低聲道:“你怎麼會變成這個樣子……”
林琮沉默片刻,一言不發地望著他。
與他對戲的許未名以為林琮忘詞了,手上的力道正要鬆開,卻見林琮羽扇般的睫毛眨了兩下,眼角滑下兩行透明的線。
“我不知道……”
許未名怔住。
“他們說要還我爸媽一個公道。”
“我不知道公道在哪裡,還不能自己去找嗎?”林琮凝眸望著他,迷茫與怨恨漸漸向眉心聚攏,“他們手裡可能有凶手的線索……”
許未名久久不能言語,但眼神裡全都是無奈和絕望。
然而雲端導演那邊一喊停,許未名的眼神立刻恢複了溫和的樣子,笑道:“你演得不錯啊,比我想象得好多了。”
林琮趕忙鞠躬感謝前輩的認可。
《青果》的行程非常緊湊,累了一天之後,林琮幾乎連說話的力氣也沒有了。
吃飯的時候他左看看,右看看,沒有看到費琅。
說好的來找他探班,兩人天天見麵呢?
他在拍《尋月》的時候,費琅的酒店房間就在他對麵,但他從來不敢敲門去打擾。反而費琅經常敲門來找他,在片場時兩人的視線不知不覺總是黏在一塊兒。
現在想來,費琅的眼神早就表達了一切,是他不敢麵對。現在他連問一句“你今天在忙什麼”的勇氣都沒有,連朋友都做不成了。
費琅說他會想辦法,然而他手裡那麼多家族產業,難道會為了有時間陪著自己,全都拋棄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