循著血腥味,褚南潯跟遲貞來到一處最靠裡的牢房。
裡麵黴爛不堪,老鼠蟑螂隨處可見,袁時躺在發黴的稻草上,看不清死活。
“喂!”褚南潯壓著聲音,對牢裡叫了一聲,對方沒有反應,躺在原處一動不動。
他不敢高聲說話,又怕巡視的人過來,一時不知道該怎麼辦?
關鍵時候,還好遲貞在場,她一抬手,紅綾自袖中飛出,輕盈盈的,剛好蓋到袁時的臉上。
心神俱疲的袁時,正迷迷糊糊的睡覺,突然感覺有什麼東西罩在了臉上。
他努力睜開雙眼,無奈牢房裡太黑,根本看不清楚,隻覺得眼前都是紅光。
他以為是血跡蒙上了雙眼,於是有氣無力地抬手,想把血跡擦乾淨,入手卻是又薄又軟的,像布料一樣的東西,仔細一看,布料還是紅的。
紅彤彤的布,一下子讓袁時聯想到了一個人,他強撐著身體,借助牆壁的力量,終於從稻草上坐了起來。
雖然眼皮腫脹難以視物,他還是從眼前兩個人的身形,判斷出他們是誰。
看到他們,就等於活了!袁時激動地伸手,想爬過去,剛一用力就倒在了稻草上,連帶拴在腳上的尿桶,都被帶翻了,撒了一地。
本就難聞的牢房,立時多了一股揮散不去的尿騷味,好在遲貞沒有嗅覺,什麼都聞不到,隻苦了褚南潯,跟著來遭罪。
時間拖得越久,就越不安全,褚南潯不敢耽擱,他屏住呼吸,拔.出流雲劍,用力將牢鎖一劈兩段,然後鑽進牢房,砍斷袁時腿上的鎖鏈,將他負在背上。
來的時候,一直是褚南潯走在前麵,現在他背著袁時,就換成了遲貞在前麵開路。
沿途的守衛,發現有人劫獄,而且被劫的還是上頭嚴令看管的大盜,紛紛嚇破了膽,立刻拔刀攔在前麵。
這些人都是吃公家飯的,並非罪大惡極,遲貞不忍傷他們性命,有一個算一個,全部用紅綾擊暈在地上。
牢頭一直在外麵,聽到裡麵的動靜,從門口跑進來,發現有人劫獄,大驚失色。
袁時是紅衣遲三娘的同黨,除了高保勖和荊州刺史外,誰都沒有權力提走,隻要他今天出了牢門,在場的所有人,誰都脫不了乾係。
牢頭怕引火燒身,急忙叫了一個差役到外麵去報信,自己則留下,與剩下的守衛擋在門口。
然而再多的人,隻要武力不過關,遇到遲貞都隻有挨揍的份兒。
就這樣,遲貞連氣都沒喘一下,就帶著褚南潯跟袁時從牢裡逃了出來。
等增援的士兵趕到時,他們早就跑遠了,隻有周二因為腿腳慢被堵在了裡麵。而且,遲貞和褚南潯是他帶進來的,現在袁時跑了,天大的事必須有人來抗,牢頭認定周二是紅衣遲三娘的同夥,將他關到了袁時之前待的、尿騷味滿地的牢房,等候上麵問話。
出了牢房,褚南潯在巷口找到了事先準備好的馬車,將袁時扶到車上,然後趕著車往荊州城外駛去,遲貞不想與袁時同車,一個人騎著馬跟在後麵。
袁時的傷雖然嚴重,卻沒有到要死要活的地步,他先前覺得自己沒有生還的希望,才自暴自棄,如今被救起來,除了身上的傷口沒有愈合,精神大為振奮,已經可以用脫胎換骨來形容了。
黑色漆黑,褚南潯趕著車,一路上快馬加鞭,天亮時剛好到了百裡之外的南平府。
馬車停下,褚南潯掀起車簾,“下來吧。”
袁時一步一頓,艱難地從車上下來,久違的藍天白雲,讓他切實地感覺到自己活過來了,看到馬上的遲貞,他羞慚地走過去。
“表妹。”袁時衣衫襤褸,站著搖搖晃晃的,因為自慚形穢,說話都顯得底氣不足。
“不敢當,”遲貞皮笑肉不笑,對褚南潯說,“我去前麵等你。”然後驅著馬兒,不緊不慢地往前走。
袁時麵色尷尬,他為了一己私欲把遲貞騙了,遲貞非但不怪罪他,還把他從大牢裡救了出來,這讓他既感到羞愧,又覺得自己不配為人。
“這個給你。”褚南潯扔給袁時一個包袱,然後斬斷馬車套索,翻身上馬。
包袱沉甸甸的,袁時伸手去接,包袱立時下墜,裡麵東西的形狀清晰地印在他掌心。
窮困潦倒了好幾天,他正需要一筆銀子救命,突如其來的饋贈,讓他接了丟人,不接又舍不得。
“褚兄,這……”袁時捧著包袱,欲言又止。
“不必感謝我,”褚南潯勒著韁繩,看著遲貞遠去的方向,“是遲姑娘給你的。”
“她給我的……”袁時悵然若失,覺得遲貞的恩情,他是一輩子也還不清了。
他想要感謝,遲貞卻走得遠了,連青綠的背影都消失不見。
褚南潯控馬啟程,臨行前不忘囑咐,“褚某也要走了,袁兄好自為之。”
此次荊州之行,他們沒有被袁時騙得身陷囹圄已是萬幸,但是好聽的話他是半句也說不出來。
袁時還想要說什麼,遠處響起的馬蹄聲打斷了他的思緒,遲貞又折返了回來。
他連忙下拜,也不管什麼男兒膝下有黃金的古訓,“袁時感謝遲姑娘救命賜金之恩,但有驅馳,絕無推辭!”
“不敢驅馳,”遲貞勒住韁繩,眼睛瞟向彆處,“我回來隻是想告訴你一件事,你的紅珊瑚在高保勖的寶庫裡,你要去拿就自己想辦法,不過……”
聽說是自己做夢也想收回來的紅珊瑚,袁時的眼睛亮了起來,忙不迭地問:“不過什麼?”
遲貞摸著馬頸上的鬃毛,努力壓抑著上揚的嘴角,“不過被我削成了珊瑚棍,沒有以前那麼漂亮了,你看到了恐怕要失望。”
她說完,大笑著馭馬離開,褚南潯也跟了上去。
留下袁時一個人在原地跪著,剛才還感激涕零,這會兒隻剩下吃了蒼蠅一樣的憋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