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澤還記得, 他和葉柯初識時的場景。
那時他還叫季澤,十歲,三年級升四年級的暑假裡,知了煩悶地叫著,他在離家十來分鐘的寫字樓培訓班上聲樂培訓班。
季澤從小就很優秀,每次考試都穩定年級前三, 長得好學習好脾氣好, 傳說中“彆人家的孩子”。
但沒人知道, 他這麼努力學習, 隻是因為每次他說要寫作業了, 家裡就能安靜好一會兒。
彆的小孩都不愛上培訓班,季澤卻覺得挺好的, 至少沒有母親的眼淚、抱怨, 或是父母無儘的爭吵。
他母親溫茹是出身書香門第的才女, 有名的作詞人、作曲家,這名頭聽起來好聽, 因為經常在家裡工作, 和外麵的人接觸少, 溫茹其實有點輕度抑鬱、社交障礙、敏感多疑。
他父親季書凡隻是個出身普通家庭的窮小子,但還算出色優秀。大學四年堅持不懈的追求和溫柔周到, 娶回了溫茹這位才貌雙全, 許多男生心中的夢中女神。
季書凡在溫茹的資金支持下創業, 生意越做越大, 應酬越來越多, 陪妻兒的時間也越來越少。
溫茹懷疑季書凡在外麵有人了,經常無理取鬨……其實一開始並沒有,但後來就真的有了,大概是溫茹實在讓他心很累,不過季書凡前幾年瞞得很好。
季澤初次見到葉柯時,是在培訓班,他上完聲樂課準備下課了,葉柯在隔壁舞蹈教室,練習舞蹈必備基本功——壓腿。
季澤的第一印象是——小丫頭長得真好看,笑起來又甜又可愛,哭起來的樣子很招人疼,性格可以說非常嬌氣包……沒錯,就是嬌氣包。
當時葉柯才七八歲,覺得壓腿很辛苦,練了沒多久,就開始哭唧唧,嚶嚶嚶!
然後葉爸爸、林媽媽、保姆阿姨、老師,就會花式哄葉柯、讚美葉柯。
“可可再練一會兒,媽媽就給你一個親親好不好呀!”
“可可不哭哦,爸爸抱抱,哎呀,你再哭,爸爸也要哭了!”
“可可摔疼了嗎,阿姨呼呼就不疼了!”
“可可學的真快,壓腿壓的很棒!再堅持一下下哦!”
從小就不得不懂事,還要學會花式安慰媽媽的季澤,當時心裡彆提多羨慕了。
季澤當時就覺得很喜歡葉柯,或者說,喜歡葉柯被身邊所有人寵著,想笑就笑,想哭就哭,活得肆意隨心的幸福樣子,也是他最向往的樣子。
葉柯雖然是個小嬌氣包,但耐不住長得粉雕玉琢,家裡人也很用心打扮他,好看的小裙子、發卡、小書包經常換花樣,精致漂亮得就跟電視裡走出來的小仙女一樣。
又軟又甜又萌,可愛得不得了,小區裡、培訓班裡、學校裡,喜歡“她”的人非常多,還有很多小男孩嚷嚷著長大後要娶葉柯做老婆。因為爭搶的人太多,還經常會打起來。
季澤當時也懵懵懂懂地想,如果他長大後能娶葉柯做老婆多好啊!
就是這競爭好像有點激烈!情敵都可以繞他們家兩個小區一圈了!
所以季澤拚命學習,努力讓自己變得更優秀。
但不再像之前那樣,學習隻是為了讓現在的家更安寧,他想要以後擁有一個更好的家,比如葉柯家那樣的。他是沒可能像葉柯那樣活著了,但可以努力做一直寵著葉柯的那個人。
這種喜歡其實還算不上愛情,就是一個模糊的向往而已,因為葉柯還太小,季澤年紀也沒多大,根本還不懂“愛情”是什麼。
結果季澤才樹立要“娶葉柯做老婆”這個目標,為之奮鬥沒過多久,葉柯十歲了!換回男裝了!剪掉小辮子了!不穿小裙子了!
葉柯這時被教育了男孩子是不能隨便哭唧唧的,一臉要哭不哭地癟著嘴,眼睛淚汪汪,一副隨時要哭出來的樣子,看著鏡子裡的自己嫌棄:“哇!好醜!”
這時十三歲的季澤,一開始是很懵逼的,想要努力娶回家的鄰家妹妹變成不能娶回家的鄰家弟弟了!
期待中幸福美好的家庭沒有了!
季澤當時失望得很想哭!
然而看到葉柯自己也很失望、想哭的樣子,季澤連忙下意識安慰小孩兒不哭不哭,花式誇葉柯穿小短褲小背心的葉柯也超好看……
其實的確挺好看,完全沒有一點點違心。
季澤根本氣不起來。
唉,弟弟就弟弟吧,雖然不能拐回家了,但這時季澤已經習慣寵著葉柯、照顧葉柯了。
又過了兩年,葉柯上了初中後,臉上的嬰兒肥稍稍褪去,矮冬瓜的個子也長高了那麼一點點。
小小少年十二三歲,雌雄莫辯的年紀,比所有女同學都還要好看。
葉柯還是懵懵懂懂的,一團稚氣,但他身邊的男孩女孩兒不少開始情竇初開了。
網絡信息爆炸的年代,大家開始知道叫有一種喜歡叫不在乎性彆;什麼同性戀才是真愛,異性戀隻是為了傳宗接代;男男戀叫搞基/玻璃/耽美、女女戀叫搞姬/蕾絲邊/百合……
具體表現是,葉柯除了女孩子的情書,居然還收到了不少男孩子的情書。
葉柯小學就開始收到情書,被家裡人三申五令過不準拆看,由季澤這個鄰家哥哥幫他處理,季澤一般都會先看一遍再扔掉,好知道惦記他家小弟都有哪些女生,以後見了好帶著小孩兒繞道。
看到好幾封來自男孩子的情書時,一向好脾氣的季澤簡直氣得想揍那幾個臭小子一頓!
從不關注網上亂七八糟訊息的好好學生季澤,也因此被打開了新世界的大門……原來,男孩子和男孩子也可以談戀愛?!
這時季澤十五歲,已經分得清什麼叫喜歡了。
他喜歡上了葉柯,不是前幾年時對一個幸福家庭的向往的那種喜歡,是……做夢時,想把少年壓在身下親吻的那種喜歡。
可是葉柯還太小了,看著葉柯純真、信賴、崇拜,完全把他當哥哥的眼神,季澤有一種罪惡感,他怎麼可以對視若弟弟的小孩兒產生這種肮臟的渴望。
季澤並不是為愛衝動的性格,他早熟、沉穩、周到,發現自己的喜歡之後,想到的不是怎麼去得到,而是考慮未來。
如果他對葉柯出手……他向往的幸福家庭沒有了,還會連帶毀了葉柯現在的幸福家庭。
而這時,季書凡養在外麵的情人大著肚子找上門,季澤努力維護著表麵平和的家……再也無法維持和繼續。
季書凡選擇跟著母親離開,因為溫茹需要他,也因為他怕繼續在葉柯身邊待下去,自己的喜歡不僅不能再保護葉柯,還會傷害到他。
其實是他先經常以初三學習繁忙為由,在企鵝號上漸漸疏淡了和葉柯的聯係。
葉柯也就越來越少上線了,畢竟他身邊本來就很多寵著他的人,少了一個季澤,一開始是會有些不習慣,但也沒很大關係。
後來季澤換了新城市的手機號,猶豫再三,也沒有打電話告訴葉柯。
年少時的感情很青澀,也很純粹,葉柯留給季澤的記憶太美好,支撐著季澤變成溫澤後,也依舊努力要做個更好的自己。
母親溫茹再次遇到愛情,組建新的家庭,溫澤有了對他很好的繼父,還有一開始並不歡迎他的繼兄繼妹。
還有心中越來越明晰了的音樂夢想……
說實在的,溫澤學習聲樂,一開始是因為母親的希望和要求,他隻想把這當成愛好,並沒有想過把這當事業。
可是自從喜歡上葉柯後,音樂成了唯一能表達他內心無法訴說情感的方式。
就算他和葉柯不可能在一起,就算他先選擇轉身離開,就算回不到過去了……他也不希望葉柯就此把他遺忘,他想站到最耀眼的地方,讓葉柯無論在何處,也能看得到他,聽得到他的聲音。
長大後,成熟且強大了許多的溫澤,並不認為是同性戀就會毀掉一個家庭了。
好友阿KAY和他暗示過,調酒師阿楠是個彎的,長得好,人也很好,隱隱有幾分想撮合的意思。
但溫澤心裡的那個人,因為太美好,舍不得讓他離開。
並且……他現在所有的動態,都被另外一個人盯著……就算溫澤想嘗試一下接納彆的人走進他的世界,也不可能。
溫澤沒想到,和葉柯重逢的這天會來得這麼快!
溫澤萬分意外、無比歡喜,心中那些關於小可的美好記憶,漸漸和眼前長大後的葉柯重疊為一體。
溫澤猜想著,葉柯和阿楠是好朋友……是不是代表著,葉柯也很可能是彎的?
如果是的話,他這次不想再錯過他的少年。
*****
葉柯對季澤是沒有任何曖昧情愫的,隻把他當成很喜歡、信賴、崇拜的鄰家哥哥,原因有二。
一個是季澤離開時,他才十二三歲,根本還沒覺醒感情這根筋呢。
另外一個原因則是……季澤習慣性對所有人都很溫柔,隻是對葉柯更好幾分,這其中差彆葉柯也分辨不出來。
培訓班裡,經常同他和季澤一起回家的,還有兩個女孩子,都是葉柯在舞蹈班的同學。
周婭婭比葉柯大兩歲,許美秀比葉柯大一歲,大家都差不多的年齡,季澤對她們也都很溫柔照顧。
葉柯年紀最小,季澤對他的照顧更多幾分,也很正常,周婭婭和許美秀對葉柯也很照顧,尤其是在知道葉柯其實是個男孩子之後。
她倆本是很好的閨蜜,上初中後,卻一度鬨掰了,兩年沒說話。
原因是,她們都喜歡季澤,還都覺得季澤也喜歡自己……可她們也沒有絕對的自信。
她們誰都沒有去告白,而是跑來問葉柯,找葉柯評理,問葉柯,他覺得季澤更喜歡她們哪一個?
葉柯當時才上六年級,哪裡懂什麼情情愛愛啊。
不過他知道,不管回答哪一個,都會得罪另外一個。
於是葉柯很不要臉地指著自己:“季澤哥當然是最喜歡我啦!”
兩個女孩兒爭吵了一頓,最後也不得不承認——季澤對她們誰都沒有那種“喜歡”,否則也不會對葉柯比對她們任何一個還更好幾分。
不管季澤咋想的,反正她們是不能好了,氣得兩年沒說話。
直到季澤離開後,倆小姐妹想起當年的傻逼時光,抱頭哭了一場,重歸於好,還請葉柯吃飯作她們友誼的見證(……)。
倆人約定以後再也不要喜歡季澤這樣的所謂暖男,說白了就是中央空調(……),她們都因為季澤鬨決裂了,他估計根本不知道她們喜歡過他,也不覺得以前對她們的好有什麼問題。
喜歡的對象,最好選那種雖然看起來很冷很酷,但是隻對喜歡的人好的。
周婭婭和葉柯同小區、許美秀是隔壁小區的,葉柯這幾年時不時和兩位小姐姐小聚一下,關係一直不錯。
葉柯後來上了高中才開始開竅,發現自己對女孩子沒感覺,反而在看那些帥哥照片時比較激動,意識到了自己的性向。
因為聽兩位鄰家小姐姐念叨多了,葉柯覺得她們說的很有道理,對啊,找男朋友一定不能找季澤哥那樣噠!誰知道他究竟有幾個好妹妹好弟弟?
還好溫澤完全不知道這麼一段,如果知道,估計會氣得嘔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