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7.八十七 蠶官(四)(1 / 2)

賴三在這一場李秀麗與蠶蛻妖怪的大戰中, 受了不輕的傷。

無論是蠶蛻妖、李秀麗的音攻,抑或是最後從“門”後吹出的席卷四野的狂風。前者讓他受了內傷,暈眩渾噩胸口惡心, 後者讓他斷了好幾根骨頭。

李秀麗並不在乎他會不會下線,在她心裡, 這就是一個早被判了死刑的罪犯。

但他現在還有點用, 驟然掛掉, 他的那些兄弟們得有點騷亂,讓她在西州府不能待得舒舒服服。

因此放他一馬, 讓他回家治病養傷。

不過,哪怕是傷重嘔血,也得先安排好手下人,為她搜羅所有“蠶妖”、“太歲鬼母”相關的民間傳說、信息。

同時, 這一次,鄭端如往日般叩門拜訪時, 李秀麗沒有像最近幾天那樣, 讓何嬸子拒絕他。

於是,李秀麗聽到了不同於賴三等人民間傳說的另一個版本的蠶官、鬼母信息。

“小姐近日原來是在憂心此事。”鄭端道:“小生雖不是本地人,但是彭兄、方兄, 以及朱家,都是江南士族, 世在西州。”

“蠶官、太歲鬼母的故事流傳吳越,時而有古宮廟演此社戲。雖然不為官家正統, 有淫祠之嫌。我與彭兄、方兄遊曆時, 也曾探討過這一鄉野軼聞。”

“這些鄉野軼聞或者在各府各縣流傳的細節有所不同,但大體都是一致的。采藥人誤入深山,見屍山骨林中, 立一無字天碑,碑上生五色太歲。采藥人執斧,欲采太歲肉。恍惚中,見五色太歲化一美婦,自言為阿母,生百鬼,請脫身,擬以鬼子為贈。采藥人應其請。忽魂悸,醒,失五色太歲,碑上卻有五色之蟲,自言太歲鬼子,喚蠶官,能富民,衣天下。從此天下多蠶,能產絲織綢。采藥人之家因此得以養蠶之術,遂富。”

他文縐縐地說了一段,大義與李秀麗從賴三那聽到的差不多。又說:“我們探討的結果是,這個故事的具體內容,大約是民間編造的,但頗有來曆,不是空穴之風,是在一定根據的基礎上編的。太歲,一說是眾神之主,同時更是眾煞之主,窮凶極惡。它和蠶官之間,的確有上下屬關係。起碼自前前前朝起,水陸畫卷上,蠶官就是太歲屬下的凶煞。”

李秀麗聽懵了:“等等,水陸畫是什麼?”

這是很沒常識的問題。

但鄭端麵對她時,總有數不儘的耐心:“眾佛道廟宇,會定時召開超度亡魂,度化受苦眾生的法會。同時,家中有親人喪生的富貴人家,也往往會請寺廟設水陸法會,為親人死後積德。既施法,又施齋食。雖然最初是釋教所行,但漸漸融進了儒、道,以及民間各路土神、民俗。每每召開,都極盛大,信眾、僧眾、道眾齊聚一堂,漸為民間習俗,已經不僅局限於釋教。”

李秀麗想起來,這幾個月在大夏走過的路中,有時候會看到有些地方圍起來,人頭濟濟,百姓簇擁,和尚道士巫師都在其中,誦經聲、讚聲、磬聲、鈴鐺聲響成一片,琵琶鐃銅鈸,不知彩繪了什麼的幡一頂接一頂的轉。

時而還有傳齋飯、食物的。她也蹭過幾次吃的。

見她有些印象,鄭端才繼續說:“其中,水陸道場的內會,將懸掛數百大幅的神仙畫像。包括釋教的佛菩薩,道教的三清八仙等,以及各路民間眾神,包括城隍。這些畫中神仙都是要被召請的。其中,太歲便是一尊神主,祂下屬各路惡煞神,都在召請範圍內,所以也會出現在水陸畫內。”

“等等,西州的軼聞裡,不是說,太歲是鬼母,蠶官是鬼子?怎麼又說是神?”李秀麗問。

“鬼、神,自古就是連在一起說的。”鄭端所學博雜,信手拈來,笑道:“<禮記>雲:‘樂者敦和,率神而從天;禮者彆宜,居鬼而從地。上古時,人類是祭祀三者的,即天神、地袛、人鬼。人鬼其實就是人神,即祖先神。傳到後世,許多從前‘鬼’已經變成了神。西州的百姓說是鬼母生神子。太歲鬼母為什麼能生下作為蠶神的孩子?我猜測,是故事的這部分內容,源變自鬼神一體相生。所以蠶官,蠶神,其實,也可以叫做蠶鬼。故事裡說是‘贈鬼子’,並沒有說錯。”

“而太歲鬼母,若要計較,亦是太歲神母。”

少女喃喃:“這麼說,民間都傳說,蠶官雖是神,但根子裡就有凶惡之炁。也沒說錯嘍?”

鄭端道:“按占星之學,太歲是眾煞之主,對應的太歲星當頭,則凶。蠶官為其下屬,其星命亦主凶。所以,民間常說一個人遭遇不幸,是‘命犯太歲’。從這個角度來看,沒說錯。”

李秀麗眉頭漸展:“你說的很有意思,是我沒想過,也不知的角度。那以你看來,這個故事裡,還有哪些是有來曆的源變衍生?”

鄭端說:“故事裡,蠶官現身之時,是‘五色之蟲’,即五條顏色不一的蠶,它們五蠶為一一神。這裡應該也是參照衍化了水陸畫卷中,蠶官與五鬼。畫中,蠶官總是率著五個猙獰鬼神,一組出現。所以,民間常將蠶官與五鬼相連。這個<蠶官現世>的傳說,應該是直接將五鬼變成了蠶官的本體,即五色之蠶。”

李秀麗若有所思,點了點頭:“原來如此。不過,你講的故事,和我知道的如今民間普遍流傳的版本,還有一些細節出入。我聽說,老百姓近年來口耳相傳的故事裡,經常提到,那太歲鬼母現身時,經常是身後懸著許多繭子,繭子裡有活人正在融化,還有管子連著鬼母。鬼母就將活人吸收,以供養百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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