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已昏昏,室內黯淡。
香囊忽然飛寶珠,在空中滴溜溜地旋轉。珍珠般的乳白色褪去,漸漸剔透如琉璃,耀出金色毫光,照得滿室洞明,最細小的微塵,都能用肉眼看到。
唯獨幾步之外的大夫、學徒等人,隱晦地成了模糊的影子,似被無形的紗帳隔絕在另一重天地,咫尺之遙,不可逾越。
琉璃般的鯉珠中。顯化一本極精巧的微縮書頁,指頭蓋大小,浮在珠心。
以其為中心,順著毫光而來的,是從四麵八方、乃至茫茫冥冥處而來的無數道聲音。
老人、孩子、男子、女子......異樣的音色,懸殊的語氣,不同的語言,在不斷陳說百轉千回的人間曲直。咒貧窮,羨富貴;罵卑賤,渴權勢。生之歎,死之懼;怨憎會,愛彆離。
有掩不住的狂喜,有熏熏然的歡樂,有暴烈的雷霆之怒,有哀怨幽森的悲傷。
一時七情織天羅,六欲布地網,毫光穿梭如線,捕著萬丈紅塵。
千、萬世音入耳,意識像被劇烈一錘,劉醜霎時呆坐在地,斷了線一般。
李秀麗被動切換回了主卡,極端的痛苦驟然襲來,頭似斧劈,渾身像置火海,滾滾焚身,更有心臟相絞之痛,肺部如被堵塞一般的窒息,意識逐漸冥冥。
她的痛苦,引來了鯉珠附近的三縷毫光。
第一縷。
“好痛,好痛......”女子被大魚啃食,一點點看著自己的下身變成白骨,絕望悲傷:“娘......”
“喵。”城中的一個角落,一隻病怏怏的黑貓,看著新一年被抬走的新娘,以及跟在她們身後哭號的父母,低落地叫了一聲。
“我們石城,完了,完了! ”烏泱泱的百姓跪在鯉魚的屍體前,痛哭流涕。
悲。
入肺腑。
還原成了肉眼不可見,雙手不可捕的純粹精華,其中有一些似不屬於她,想要躥走,卻被其他的一起逼入肺中,淚成濤濤之勢,衝刷著被堵塞的肺部。
第二縷。
“兒啊!”母親摟住了逃脫危險的十三歲女兒,全家痛哭,喜極而泣:“走,我們離開石城!”
“恩人。”淡淡的香在隱秘的小房間裡被點燃,木牌上寫著一個名字,喜悅掩藏不住:“謝您除妖。”
“喵——”望著三十年來的怨在綠焰中哀嚎,幾百張臉交雜,呢喃,露出淒涼的喜笑。
喜。
入心竅。
清風一般,像柔軟的雙手,一遍又一遍撫順絞痛的心臟。
第三縷。
“喵——!”她們從幽深的地下,衝破關卡,來到地上。她們化作雷霆一般的劍勢,直插敵人的心臟。
“妖女!”空蕩蕩的庫房,已經發乾的臭魚,無數人衝天而罵,揮舞刀戈。
怒。
入肝臟。
雷霆一般,打通了鬱結的通道,淨化。
三縷情緒各不同的世音,在入體時,磨去雜念,化作純粹的精華入體,以無形之形,盤旋臟腑對應的位置。
隨之,李秀麗身上的心口、兩肺、肝臟處,蒸出幾股惡臭黑氣。
她體表的溫度,開始以肉眼可見的速度下降,一點一點,褪去了憋悶的紅色,金紙般的黃色,呼吸開始暢快,心臟恢複了正常的跳動。
她的身體以一種奇異的速度在自我修複,已經冥冥的意識,逐漸清明。
李秀麗一清醒,就在那千、萬世音之中,聽到了愈加清晰可聞的遊戲係統提示音:
【叮!恭喜您邁入修行的第一步,煉精化炁。漫漫道途,望玩家戒驕戒躁。】
隨著她的醒轉,鯉珠停止自轉,緩緩落向她的掌心。
寶光自晦,世音頓靜,天書隱去,剔透的珠身再染乳白色,看起來又是一顆大了些的珍珠。
周身苦痛大半消去。
李秀麗愛不釋手地摩梭光滑的鯉珠,這時才明白過來,為什麼她得到的這部修行典籍,叫做《誦世天書》!
隨著寶物自晦,毫光斂藏,蒙著醫館內的“薄紗”退卻,山羊胡大夫和其學徒的身影重又清晰。他們回過神來,四下一看,嚇一跳:隻是走了一下神,須臾的功夫,那病若遊絲的少女竟然自己坐了起來,看上去麵色健康,氣不喘,眉不皺,沒事人一樣把玩著一顆拳頭大小的明珠!
唬得大夫立刻為她診脈。奇了,奄奄一息的病人,竟然好了七八成,再修養幾日,就是個能跑能跳的齊全樣子。
他小心翼翼地問:“這位女郎,還有哪裡不舒服?”
李秀麗眨眨眼:“我感覺很好。”
難道是他的藥延後起了效?
大夫立刻轉頭找那疑似是少女情郎的美少年,準備索要之前退掉的診金。卻看見劉醜呆坐地上,神情呆滯。
怎麼,一個治好了,另一個出問題了?
有學徒小心地叫了一聲:“您還好嗎?”
劉醜也眨了一下眼,活泛過來,從地上蹦起,取出幾錠銀子,數也不數地拋在桌上:“都好了!給,這是錢,我們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