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比在大內廣場上開始的當天, 皇帝依舊沒有到場。
貴妃坐在鸞車上,姍姍來遲。
翠微搖搖,羅帶曳曳, 裙裾似流雲,蕩在車邊。
她擁著厚厚的裘, 睡意半濃,無暇舒玉臂,慵懶枕雲鬢。細膩肌理,飽滿骨肉,穠豔驚人, 遠望之, 像一朵盛年佳時的牡丹。
張白、李秀麗站在方士們之中,聽到他們談論貴妃。
貴妃姓胡, 二十年前被賣到京城。上京的一個大官瞧中了她,將其買為婢女。
待稍微年長了幾歲, 就被那六十多歲的大官收為妾室。後在一次舞宴上獻技,美名傳於京城, 連皇帝都被驚動,假意探望老臣, 實則私會臣僚之妾, 並一見鐘情。
在皇帝明裡暗裡的操作下,很快, 她很快就以宮女的身份進了後宮。
因其美貌冠代, 皇帝對其十分迷戀。十五年間,頂著群臣非議,她一路從宮女到美人,再到妃子, 最後被加封貴妃。因皇後早逝,代掌後宮。
因為最初被賣到京城時,她是被關在籠子裡出售的。
那老眼昏花的大官,在昏暗的光線裡,乍一看,見到一隻垂淚的白狐。揉眼睛再看,卻是一個年僅十歲左右,美色已經初露頭角的小少女。
於是,她就被這個老人,像買狐狸一樣,提在籠子裡買回了家。
所以,人們暗地裡,都管胡貴妃,叫做“白狐夫人”。
既指她為人婢妾的卑微出身,也指她狐媚惑主。
尤其是五年前,皇帝忽然沉迷苦修,流連佛寺道觀,一個月裡有一半的時間自稱閉關,百官都不得相見。唯有胡貴妃能得麵聖上,時常傳遞旨意。
借此之機,胡貴妃乾涉前朝,攬權謀勢,在朝中頗拉攏了一批大臣。
而皇帝四十多歲,又一向身強體壯,並不曾立太子,反而厭嫌兒子們,在胡貴妃攛掇下,將他們全都打發到各地去當閒散王爺。
若非因貴妃一直無子,閣老們又以死相諫,她現在早就該登上鳳座,變成“胡皇後”了。
因貴妃之絕代美貌,方士們大都看得目不轉睛,話題中心大多也不離這位傳奇妃子。
但也有一部分人,比如日曜城、地煞觀等大派門人,紛紛將目光投向貴妃的鸞車之後。
鸞車之後,跟著一位纖弱的宮裝麗人。
配幽藍宮花,罩天青紗衣。冷白肌膚,有幽森之氣;秋水眉目,凝淒清之色。行走之間,輕盈異常,有鶴姿。
鸞車走得並不算慢,這藍衣麗人,卻如雲伴月,始終輕鬆地跟隨在車架旁,手中還捧一柄寒光奕奕的青鋒劍。
長劍。男子拄之,尚嫌太長,幾乎等身駐地。
劍形雄渾大氣,古樸霸道,鋒刃極利。
那雙幾乎隻能捧花的纖柔十指,卻如捧著一支絹花,將吹發即斷的沉重寶劍托舉。
日曜城的女郎嗤笑一聲:“蕭玉娘。大夏分宗的大師姐,已故蕭皇後的侄女。”
“蕭家五代丞相,三代學士,出過兩個皇後,四個皇妃,至於王妃,數不勝數。族中多有文宗、儒家大師、書法家、畫家。出身在凡人中,也算高貴。被大夏此方皇帝派去侍奉來曆低賤的貴妃,卻據說一向恭敬。倒真能忍耐。”
鸞車停在丹墀上,貴妃舒展身子,款步而下,站在台階上方,俯瞰其下烏泱泱的各路練炁士。
她雖是凡人,是依附於君王的菟絲花,是出身婢妾的後妃。
但在大夏的境內,因帝王之道,稍微懂點大夏內情的門派,無人敢小看於她。
練炁士們眼神亂飛,明麵上到底還算聽話,不曾輕舉妄動。
貴妃說:“今日,陛下仍在閉關。由本宮代為執掌天下大比。”
便輕拍一下手掌,叫藍衣麗人:“玉娘,請天子劍。”
蕭玉娘趨步而前,隨侍其側,捧出長劍。
今天百官沒有到場。
在場的人,大部分都是代表各自門派前來的練炁士。
貴妃直說:“此為天子劍,日夜懸國祚,長對社稷圖。因此劍鋒之上,染大夏萬民炁。”
“諸位都是本事超凡的練炁士,不同於凡俗,欲以萬姓衍道。
但皇宮之中,大夏的京都之中,子民們,皆是凡夫俗子,肉身脆弱。
為了給各位提供一個可以大展拳腳的比試之地,也為了不擾大夏子民,社稷圖不可輕取,但我奉陛下之令,解出天子劍,將模擬山川河流之神,粗繪社稷圖,能擬原圖千分之一奧妙,臨時開放部分洞天權限,以供各位衍道。”
“玉娘,繪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