臘月二十三。
天氣陰沉沉的,京城傍晚時分下起了小雪。
雪花紛紛揚揚,給大地蒙上了一層白色的薄紗。
結束了診棚那邊的差事,又到國子監轉了一圈,張巒冒雪回到家中,拍去身上的積雪,嗅著飯菜的香味就來到了灶房旁的耳房。
“爹!您回來啦!”
早早就坐到餐桌前候著的張延齡連忙站起來招呼,背對著門坐著的張鶴齡卻恍若未聞,一雙綠油油的眼睛盯著豐盛的菜肴,猛咽口水。
張巒踱步到了桌子前,用力拍了把張鶴齡的後腦勺,斥道:“沒個眼力勁兒,為父回來都不問候,怎麼不學學你弟弟,一點禮儀都不講。”
張鶴齡摸著隱隱生痛的腦袋瓜,一臉委屈地道:“一家人那麼客套乾嘛,我才不做那些沒用的表麵工夫呢。”
下晌的時候家裡剛送了灶神,祭品豐盛得緊,晚上全部做成了美味佳肴擺上桌,加上之前沈祿送來的年貨中有幾壇道南燒酒,今天祭神開了一壇,正好被金氏拿來為小年夜的團圓飯助興。
張巒拉著小兒子的手坐下,先拿起酒壇把自己麵前的酒盅斟滿,看到大兒子期盼的目光,教訓道:“小小年紀不學好,酒你可沾不得,很容易上癮,尤其是這種產自江南的高度酒,酒性濃烈,觸之即醉,以後沒我的允許,不準喝酒。”
張鶴齡扁扁嘴沒有搭腔。
金氏幫湯氏在灶房裡忙碌,又端了個菜上來,看著餐桌前端坐著的張家父子三人,頓時氣不打一處來:“一家老小都這樣,隻等著吃,就不知道到灶房幫一把?”
張巒笑道:“君子遠庖廚,你沒聽說過嗎?去,把我兩個閨女也叫來,有你倆忙活就行了。”
金氏聽了更不自在。
不過她還是去灶房把張玗和張怡兩個添柴燒火打下手的小丫頭叫來,如此桌前就有了五個人。
“吃菜,吃菜……今兒是小年,診棚那邊已經沒什麼人了,過了今日,為父就算徹底閒下來了,能不做事就儘量不做事,可以睡睡懶覺,好生鬆快鬆快。”張巒道。
張玗寬解道:“爹,家裡平時也沒什麼事,您儘管休息,彆太累著了。”
“我!?”
張巒指了指自己,隨即自我解嘲地笑道,“還好吧,為父每天都在瞎忙活,累倒是不累。”
張延齡問道:“姐姐的婚事,籌劃得怎麼樣了?父親先前不是去見過那位李侍郎嗎?他就沒什麼表示?”
聽到父子對答的金氏,不由從灶房探頭往這邊看。
顯然之前張巒聽從兒子建議,畫出的餅實在太大了,讓女兒去應選太子妃,據說還有朝中大人物相助,她也想知道事情進展如何了。
張巒一臉嘚瑟:“李侍郎說了,要全力相助你姐姐當上太子妃,有他在背後推動,你姐姐過初選問題不大。就算做不了太子正妃,當個偏妃也行啊。”…。。
因為張巒曾有把妹妹嫁人當小妾的先例,所以並不嫌棄把女兒嫁給太子當偏妃。不管怎麼樣,先跟皇室攀上姻親最重要!
張玗嘟嘴道:“要當就當正妃,做什麼偏妃?長居人下,豈不是要仰人鼻息過活?那種處處受氣,隨時都會被欺負淩辱的生活,我一天都不願意過!”
張延齡在旁聽了,突然覺得姐姐滿身傲骨,有著獨立的人格,胸懷遠大理想和抱負,在這時代女子中非常罕見,值得他出手相幫。
張巒道:“傻孩子,隻要進了東宮,哪怕隻是偏妃,將來太子登基你就是皇妃,若再生個兒子什麼的,那就是皇貴妃,若再誕下皇長子什麼的,你就能做太後,如此就算是飛上枝頭變鳳凰了。”
張玗臉上滿是堅毅之色:“可我不想跟人爭。”
張巒一怔。
隨即他往灶房那邊看,隻見門後邊金氏正目光炯炯地望著自己,頓時覺得女兒的這種思想都是妻子教的。
夫妻倆吵架的時候妻子也總說他沒本事,家貧如洗還不知收斂,竟納個小妾回來,然後一家人一起喝西北風。
張巒搖搖頭:“你嫁個世家子弟,難道他將來就不納妾了?這種事啊,說不好……老大,你就知道吃,瞧你那狼吞虎咽樣,斯文一點行不行?彆像個餓死鬼投胎似的!要是不聽話,看老子怎麼抽你!”
有些事,張巒自己都問心有愧,當然沒法做好兒女的表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