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說我是來給彆人上課的?
我來當學生的好吧?
你們講,我就在旁邊聽,我跟太子一樣虛心好學……我定能把你們腦子裡的學問偷師回來,然後成就一代名師的美名………。。
理想很美好,剛開始他的確享受這種聽課過程。
但很快,他發現自己沉不下心了。
腦子不由自主就開始想那些酒色財氣的東西,甚至開始琢磨接下來要如何變賣宮中貢品……稍微收回心神,一陣負罪感襲來,讓他有種捶胸頓足的衝動。
但轉念一想,我現在有更重要的事要辦,偶爾開開小差怎麼了?突然內心就安詳很多,繼續發呆。
正當張巒在那兒魂遊天外時,旁邊一個人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張巒側目一看,嚇了一大跳,卻見覃吉那張老臉不知何時已湊到了自己麵前。
“這……?”
張巒不敢大聲說話,隻是用眼神問詢你是怎麼個意思?
覃吉湊到他耳邊道:“張翰林,這邊請。”
張巒抬頭看了朱祐樘一眼,隻見朱祐樘正在那兒奮筆疾書。
再瞅瞅彆的講官,此時他們全都在用心備課,沒一個人留意自己……他心說就當是出去方便一下。
人有三急嘛,還能攔著我不成?
於是他起身,跟覃吉往文華殿外走去。
……
……
“呼。”
出了文華殿,張巒呼吸著新鮮空氣,突然發現天空好藍,景色真美,心情陡然變得舒暢起來。
而與之對應的,文華殿就是個封閉壓抑的鬼地方。
幸好。
張巒心說,總歸我每月入宮個三兩趟就行,要是天天來,真能把我給鬱悶死。
“張翰林,首先恭賀您晉升東宮講官,以後還望您多多照顧。”
覃吉笑著說道。
“好說,好說。”
張巒大大咧咧道,“我也不知怎的,突然就升了講官,其實我官職沒怎麼變化,還是正四品的鴻臚寺卿,但重新履任後我還沒回鴻臚寺去瞅瞅呢,大概明天就會前去衙門應卯。”
覃吉笑道:“您貴人事忙。”
張巒有意引導話題,問道:“覃公公有事嗎?其實就算我在殿裡邊也沒什麼可教太子的,畢竟跟那些一甲進士和庶吉士相比,我這個秀才出身的監生自慚形穢啊。”
“張翰林您說話可真直接。”
覃吉笑著道,“是這樣的,太子妃知曉您今日入宮,特地跟太子打過招呼,說是中午想請您到端敬殿一起吃頓便飯……您看如何?”
“啊?”
張巒一愣,這才想到,原來自己在宮裡並不是人生地不熟,原來還有自己的至親女兒在宮裡邊呢。
“這樣做合適嗎?”
張巒遲疑地問道。
覃吉也是有話直說:“說實話,並不合規矩,但太子妃已有數月未曾跟家人會麵,心中著實想念。
“太子殿下對太子妃娘娘寵愛有加,所以隻要是大致還算說得過去的請求,太子都會應允。”
張巒問道:“那覃公公覺得,我是否該去呢?”
覃吉湊過去小聲道:“以老朽所見,還是不要去為好。這話,也就您跟太子講才行,我們這些人……不好隨便建言。”…。。
言外之意,你們才是一家人,而我隻是個跑腿傳話的。
你是主,我是仆,那不好聽但講原則的話,當然由你去說最合適不過。
張巒雖然有些遺憾,但還是道:“那我……就不去了。麻煩覃公公跟太子說一句,我第一次入宮侍講,差事還沒搞清楚,中午抽身去吃飯,有些不太方便,不如等以後熟悉這裡的一切,再行過去。你看這樣可好?”
“好,好。”
覃吉笑著道,“那老朽就這麼跟太子說。”
“行。”
張巒笑了笑。
二人又稍微寒暄幾句後,張巒折返文華殿,重新坐回他的位子發呆。
……
……
因為當天是初九,而下午朱祐樘會被安排聽取朝事彙報,所以到中午時,講官就會散去,張巒也無須留下,直接出宮便可。
“謝諭德,我想問一句,要是平常在這裡上一天課的話,中午在哪兒用飯啊?”張巒好似個不懂規矩的村野莽夫一般,出宮路上,找到謝遷便問東問西。
謝遷回答:“平常可以自行帶飯來。”
“啊?帶……帶飯?”
謝遷張大嘴巴,心說,宮裡條件這麼艱苦的嗎?
我來給太子上課,還要自己帶飯?
謝遷解釋道:“以前有經筵日講,宮裡都是賜酒饌的,不過如今隻是給東宮講授學問,條件也就平素了些,但每年遇春秋兩節,或是太子生辰,都會有額外的束脩相贈。”
“原來是這樣。”
張巒心想,我為了那點兒節日獎金,至於這麼奔波勞碌往皇宮裡來?
“對了,謝諭德,不是說太子遇到事情有需要人在旁參詳時才召我入宮嗎?我聽說,今天下午太子就要在文華殿見閣老、尚書什麼的,屆時司禮監也會來人吧?我是不是要去旁聽,為太子答疑解惑啊?”
張巒期冀地問道。
謝遷心說,你還真把自己當盤菜啊。
你咋不上天呢?
謝遷也是脾氣好,笑著搖搖頭,就差把“你哪兒涼快哪兒呆著去”說出口。
“來瞻,先前見覃公公請你出去,可是有事要與你說?”
謝遷反倒提出了問題。
張巒道:“哦,是小女聽說今日我入宮,便想請我到端敬殿一起吃頓飯。畢竟自從她入宮後,我們父女就再沒見過麵。”
謝遷好奇地問道:“那你為什麼不去赴約呢?”
“啊?”
張巒驚訝地問道,“謝諭德,你認為我應該去嗎?可我問過覃公公,他說最好不去為宜,畢竟不合規矩。”
謝遷笑道:“道理是如此,但人非草木,父女相見也體現出儒家孝義,就算傳出去也沒人會說三道四。”
“那……那……”
張巒心想,我靠,你不早說?
我也想見見我閨女,要是我那女兒知道我不肯去,還不得傷心難過?
“來瞻你能聽從他人意見,顧念太子和太子妃的立場和處境,的確難能可貴。”謝遷又笑著讚揚一句。
張巒道:“謝諭德就彆恭維我了,我什麼情況,自己知曉。我沒什麼能耐傳授給太子,連我都不知道陛下為何要給我安排此差事。”
“是陛下特意安排的嗎?”
謝遷求證一般問道,“你能確定嗎?”
張巒一怔。
想到這件事乃李孜省告知自己的,他也不知道翰林院的同僚是否該知曉。
雖然他自認耿直中正,不應該隱瞞同僚,還是像謝遷這樣的上司,但這會兒……
“若這一切,真乃陛下安排,必有其深意。”
謝遷分析道,“太子如今成家立室,開始逐漸有了擔當,眼下課業和學問之事,太子進修得已八九不離十,誰來授課差彆其實並不大。但對於治國經緯之事,則需特殊人才前來傳授經驗。”
張巒問道:“那又怎樣?”
謝遷道:“有些道理,從你口中說出來,或更能讓太子接受。而有些話,身為臣子……我們是不方便講的……”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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