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玗兒,真是辛苦你了。”
朱祐樘擔心地問道,“我本應與你一起去的,皇祖母沒為難你吧?”
張玗笑道:“以前你不是對皇祖母最孝順的嗎?怎麼,你最孝敬的人,還怕她為難你妻子啊?”
朱祐樘鄭重地點了點頭,道:“皇祖母脾氣不小,有時候還是會故意給人難堪的……以前我去,要是惹她老人家不高興,她也會長時間不理我,有一次,我還跪了很久,央求她老人家原諒。”
張玗聽到這裡,不由收起笑容。
從丈夫的講述中,她能直觀感受到當時的太子有多無助。
一個無依無靠可憐兮兮的小孩,去給自家祖母請安,卻被自家祖母擺臉色,最後隻能跪在那兒祈求老人家原諒……真就是沒娘的孩子,沒人疼沒人憐,更加缺乏關愛。
“皇祖母沒為難我,還誇讚我和你有孝心呢。”張玗道。…。。
“真好。”
朱祐樘拍了拍手掌,隨即疑惑地問道,“不知嶽父從哪兒弄來的佛經?”
“管他呢,他肯送進宮裡,說明其中必有深意。其實我家裡,我爹也很寵我娘的,我娘平日就喜歡看佛經。”
張玗笑著說道。
朱祐樘就好像個安靜的聆聽者一樣,聽妻子講述張家之事,臉上滿是向往的笑容。
……
……
下午。
文華殿內。
當天兩班講官之首的劉健和謝遷,均得到萬安授意,讓他們二人一起到文華殿陪同太子聽事。
至於緣由,萬安沒跟劉健和謝遷說明,但二人還是硬著頭皮列席了。
當天萬安和劉吉兩個閣老,以及韋泰這個新任司禮監掌印太監,都到了文華殿內,一起來的還有禮部右侍郎兼東宮講官倪嶽。
朱祐樘驟然見到這麼多人,也覺得頗為意外。
前幾次都沒人把文華殿聽朝當回事了,現在老父親去出雲觀修道,並不在宮中,卻怎麼又突然對他重視起來了?
“太子殿下,朝中近日有大事發生。”
萬安一上來就給太子上眼藥,“以臣所查,通州糧倉出現巨大的虧空,戶部現任尚書李敏以及左侍郎孫仁,二人有不可推卸之責任。”
朱祐樘一聽,心說,這豈不是印證了我從嶽父那兒得到的消息?
可我啥也不懂,跟我說有什麼用啊?
萬安繼續挖坑。
他道:“初步核查的結果,已由戶科呈交,上麵列有詳細的數字。至於通州倉具體虧空多少,隻能派人前去核查,太子殿下……這裡有一份謄下來的關白本,請您閱覽。”
說著,萬安貼心地讓人將一份謄錄的案情細節呈遞到了朱祐樘麵前。
朱祐樘到底是個認真負責之人,接過來仔細看過,卻發現自己壓根兒就看不懂。
因為就沒人打算讓他能看懂。
萬安說這是初查的結果,但其實就是一份啥都不是的錢糧進出彙總,牽扯到的名目太多太雜,絕不是三兩人旦夕間可以參破。拿這東西到三法司,三法司都不會查出任何有用的東西來。
萬安躬身道:“臣請太子殿下嚴查此案。”
朱祐樘聽到這兒,似乎有點兒明白了,立即將關白本合上,問道:“萬閣老,這種事不該請示父皇嗎?為什麼要讓我做決定呢?”
萬安笑道:“此事,全因太子之前一句無心之言所起,內閣知曉此事後,也是善加留意,甚至特地派人前去調查,這才發現端倪。何況陛下如今不問朝事,以太子下旨查問,最恰當不過。”
旁邊一直默不做聲的謝遷聞言,直接以半開玩笑的口吻道:“萬閣老,這麼說就不對了,陛下隻讓太子在文華殿聽事,並未有理政的吩咐,想這戶部錢糧大案,牽扯甚廣,豈能因為太子一道旨意就去調查?一切還應請示陛下,交廷議處置。”…。。
傳統文官非常在意程序正義。
說白了,謝遷希望的是皇帝跟大臣坐下來一起商議事情,而不是跟如今的成化帝一樣獨斷專行。
成化朝麵臨的最大問題就是皇帝基本上不拿朝事與大臣們商議,導致廷議製度荒馳日久,以及朝中事務逐漸趨向於一言堂,這就導致很多像通州倉庫虧空這種案子,根本就沒人查。
或者皇帝下旨讓人去查,結果就是抓幾個官職最高的官員出來頂罪,把輿論風潮糊弄過去就行了。
而廷議最大的意義就在於把事情進行合理化分析,將所有責任人全都給找出來,以及事後進行彌補,防微杜漸。
萬安作為難狀,搖頭道:“可惜如今廷已基本廢弛,一應事務基本都行部議。”
謝遷提醒道:“那就先行部議啊。”
萬安苦笑著問道:“於喬,你是不懂規矩嗎?戶部案,難道交給戶部,讓他們自行商議?這可是關係尚書和侍郎級彆官員的大案,這種案子,豈能交給他們自行處置?那不最後就變成罰酒三杯了事嗎?
“如今秋天馬上就要到來,韃靼人最喜歡在這時候滋擾我大明邊陲,若是調撥錢糧出現問題,從通州倉調撥不出糧草的話……這事可就麻煩了。”
朱祐樘看出萬安有意為難謝遷,伸手替自己的先生擋下攻訐,主動發言道:“萬閣老,既然有此等事,為什麼內閣不商議出個結果,非要來請示我呢?其實我什麼都不懂。”
“太子殿下,您該懂了。”
萬安鄭重地說,“此案牽扯重大,內閣的確做過商議,這不連一些案情細節都給太子查出來了嗎?都這樣了太子也不想替陛下分憂嗎?
“朝中事,雖非太子家事,但陛下讓太子於文華殿聽事,為的就是查明朝中過失,或有查漏補缺之意。
“如今發現了缺漏,卻因陛下不在,而沒人承擔,朝堂內外事務,難道非要等陛下一人處置?
“這點事都要去叨擾,陛下恐怕會……病上加病!”
萬安就是要把朱佑樘推到高台上下不來台。
讓你小子在人前從來都是打孝義的感情牌,這次就讓你知道,大孝子不好當。
你爹現在閉關養病,你不幫他分憂,坐視他繼續為國事操勞,最後導致病情加重……這就是你所謂的孝子所為?
哼,我看你怎麼下台階!
朱祐樘望向一邊的韋泰,問道:“韋大伴,這件事應該怎樣處置?”
換作覃昌在此,肯定會告訴朱祐樘,這件事可以暫時放放,等皇帝的旨意下來。
什麼閉關不閉關的,令尊養病已不是一天兩天,再說他知道這件事已經很久了,隻是一直沒有辦而已,你可不要因為彆人激你幾句,就貿然出頭。
但韋泰……
他剛當上司禮監掌印,甚至還沒經曆一次皇帝跟他坐下來探討朝事,他隻不過是皇帝閉關前臨時找來接替覃昌之人。…。。
韋泰思慮再三後,隻是默默地搖了搖頭,表示他自己對此無能為力。
旁邊的劉健和謝遷,雖然也是太子的先生,但在朝中事務上,二人作為東宮講官,根本沒什麼發言權,這會兒也難以幫到朱祐樘。
難題全都擺在了朱祐樘麵前。
不說徹查,他就是不孝!
說查,那就是僭越,屬於過度做事,回頭很可能會被老父親怪責他手伸得太長。
這可把一旁傾聽的覃吉急得不行。
覃吉鼓足勇氣建議:“太子殿下,這件事……不如您先思慮後,回頭再……”
“覃公公,你這話是何意?”
萬安瞪著覃吉道,“朝中有要事亟需處置,如今陛下閉關,太子就相當於大明的監國,難道太子是怕事而不敢勇於承擔之人嗎?又不是要做什麼為非作歹之事……查個虧空而已,連這點膽氣都沒有嗎?”
朱祐樘額頭上汗珠直冒。
可能是熱的,也可能是因為心中緊張所致。
最後朱祐樘問道:“那……萬閣老,事情交由內閣去查,回頭再請父皇定奪可好?”
無論怎樣,朱祐樘還是沒膽氣邁出那關鍵一步。
因為他知道,自己根本沒本事替老父親分擔責任,所以隻能以哀求的口吻請示萬安。
萬安對此卻似乎很滿意,頷首道:“既然太子不能下旨,那就以內閣行調查之責,臣領命。”
你讓我們查,我們的目的就達到了,這樣我們還可以名正言順對外說,你這個太子不稱職,甚至沒有擔當之心。
正說反說都是我們掌握話語權,你個小家夥還不是被我們輕鬆拿捏在手上?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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