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4章?談判(求票!)
張巒回去後,第一時間就去找正在煉藥的兒子。
“兒啊,正如你所料,今天就不太容易麵聖了。”
張巒悵然道,“不過我也不知道是陛下那邊出事了,還是說陛下現在隻信任汪機。總歸,為父感覺現在終於是解脫了。”
張延齡道:“爹,我看更大的可能,是陛下的身體和精神狀態開始出現惡化,已經不方便見外人了。”
“怎麼說?”
張巒緊張兮兮地問道。
張延齡放下手頭的試管,把張巒叫到一邊坐下,這才氣定神閒地說道:“肝病發展到一定階段,一定會蔓延到腦子裡,讓人神誌不清……這是病入膏肓的具體表現。”
張巒驚訝地問道:“就好像年初的萬妃一般?”
“嗯。”
張延齡重重地點了點頭,“也不是說每個人都會直接進入瀕危的狀態,可能會有一個徐徐漸進的過程,就是神智逐漸不清楚,人說話開始顛三倒四,會出現精神異常亢奮,幾天不休息,以及一次昏睡一兩天又突然醒來的狀況。”
“那……陛下現在走到哪一步了?”張巒問道。
張延齡苦笑著搖了搖頭:“我從來都沒親眼去見過病患,上哪兒知道他病情具體發展到哪一步了?
“不過之前跟您所說的蜘蛛痣,以及陛下作息紊亂,都應驗了我的揣測,說明他的病情正在急速惡化中。”
張巒不解地問道:“你都知道病理了,難道不知幾時將發展到無可挽回的地步?”
“我是真不知道。”
張延齡解釋道,“我說點兒你聽不懂的,這其實跟人體內一種毒素數量有關,咱姑且稱之為膽紅素,有的人身體比較耐受,就算這種毒素含量已非常高,他也能硬挺下來,一直不出狀況。但有的人,明明毒素還沒升得太高,人就已經病入膏肓了。”
張巒皺眉道:“你是不是想說,萬妃因為年老體衰,所以挺不住,很快就掛了?而陛下則因為年不過四十,年富力強,耐受度相對更高些,所以一切都尚是未知數?”
張延齡點頭道:“也可以這麼說,但主要還是看每個人身體的具體狀況,膽紅素隻是肝病的其中一個指標,同時還有體內各種酶,我沒法跟您明說,但總歸,陛下這幾天應該是要渡劫了。”
“啊?渡劫?陛下要成仙了嗎?”
張巒本隻是戲言一般說了句,但隨即臉色就變得陰沉下來,“要真是這樣,那陛下可不就真的仙遊了?啊呸……這裡沒旁人吧?會不會隔牆有耳?”
張延齡笑著寬慰:“這裡專為陛下煉藥而設,誰敢隨意靠近?出了事,誰來過誰遭殃……內府的人更懂得這些規矩。”
張巒道:“唉,也就是咱父子倆才敢承攬這差事……你說咱究竟承受了多少壓力?本來這些應該都是太醫院的差事。”…。。
張延齡說道:“我已經跟沈家姑父說了,讓他這幾天,去拜訪一下英國公和保國公……”
“你……”
張巒很驚訝,“你不會是想造反吧?”
張延齡白了張巒一眼,問道:“爹,您覺得咱爺兒倆有任何造反的本錢嗎?”
“咱……”
張巒突然意識到,自己有點被兒子的舉動嚇著,不自覺就言過其實。
“我們是在保障未來一段時間內,權力平穩過渡,但我們現在也弄不清楚,朝中各大勢力到底站在哪邊。尤其內閣兩位閣臣,由於我們主動揭破通州倉虧空案,其實他們已站在了太子的對立麵上。”張延齡道。
張巒緊張兮兮地問道:“要是內閣大學士帶頭反對太子繼位,進而導致朝廷紛亂不止,豈不是我一手造成的惡果?”
“所以,爹,您應該親自去會會萬安。”
張延齡道,“要儘量安撫好他,讓他知道這個節骨眼兒上應該往哪邊靠。”
“我不去!”
張巒抗拒道,“明知道現在是多事之秋,我還跑去見萬安?怕是我豎著進萬府,橫著出來……到時候找誰說理去?”
張延齡笑道:“這次的事讓萬安抱頭鼠竄,他地位眼見不保,正不知該如何收場,難道您想讓他鋌而走險嗎?可現在您隻要去一趟,就能將他給安撫住。”
張巒皺眉問道:“兒啊,你讓我這麼做,到底何意啊?先前既然決定打壓萬安和劉吉,好不容易取得成效,為何轉頭就又要安撫?”
張延齡道:“一張一弛才是成功之道,難道你以後要指望李孜省來打理朝政?內閣這二人,必然有人要退下去,但退的既可以是劉吉,也可以是萬安,新皇登基直接讓兩位輔政大臣全都退出,你讓世人怎麼評價當今陛下?舊人一概不用?你覺得,這符合太子以往寬以待人的人設?”
“這……”
張巒聽到這兒,突然覺得事情很不簡單。
但以他的思維,顯然還領悟不了其中深意。
“爹,其實不但您不理解,有些事我也不明白……就好像萬安和劉吉,世人都知道他們不是什麼好貨色,但就是有一人留了下來,硬是頂著劉棉花的罵名,在朝中堅挺了幾年才退下去。”張延齡道。
“咦?你在說啥?誰堅挺?挺在哪兒?”
張巒一臉懵逼。
張延齡說的自然就是曆史上真實發生過的事情。
明明弘治帝登基後,就可以把萬安和劉吉全都給解決了,事實證明弘治帝在擼下萬安時也絲毫不心慈手軟,但就是讓劉棉花一直留在朝中,背負那麼多罵名還硬挺了好幾年才引退。
這大概就是一種態度。
讓世人覺得,新皇並不是會為臣子所左右的人,且對老臣有寬仁之心。
張延齡道:“爹,您不需要理解得太深,總歸您可以明確跟萬安說,無論他們曾做過什麼錯事,或是否能得到太子的信任,至少以後太子需要他們中的一位來輔弼朝政,就看是用誰了。”…。。
“我……”
張巒遲疑道,“兒啊,我貿然前去,若被陛下知曉,那我豈不成了亂臣賊子?”
張延齡笑道:“我都說過了,陛下現在神智已經開始不清楚,宮裡已經有準備後事的意思,您覺得現在還有人會在意您是否去見萬安?就算真被陛下追究,隻要您按我所說的回複,就一定不會有事。
“誰會相信您跟萬安前幾日還因為太子之事勢成水火,轉眼就冰釋前嫌,甚至要聯手完成朝堂的平穩過渡?”
“你……”
張巒嘀咕道,“今天為父就跟個傻子一樣……不過也罷,聰明了一輩子,也沒落得什麼好。現在糊塗了,反倒功名加身,或許人還真應該得過且過,有些好東西才能從天上掉下來。要真什麼都去計較,那就是一無所得。”
張延齡笑道:“爹,您的領悟很深刻啊。”
張巒道:“誰讓為父總聽你小子的話呢?這次要是不聽,那前麵的活不就白做了嗎?要真像你說的,事情都順利改變過來,那為父真就可以高枕無憂,隻等著……過好日子了。”
此時的張巒,似乎已經在開始憧憬新皇登基,自己作為擁戴功臣,享受旁人頂禮膜拜,成為朝中棟梁,甚至大權在握的場景了。
他也在想,李孜省感受過的,有朝一日我也想試試。
……
……
張巒果真就聽了兒子的話,當天就去見了萬安。
這兩天萬安都稱病在家,沒臉入朝,甚至已經做好了退出朝堂的準備,都開始讓家裡人收拾家當了。
當得知張巒來訪時,他嚇了一大跳,本想拒之門外,但思來想去,還是決定在自家後堂與張巒相見。
“張太常,你我又相見了。”
萬安笑著寒暄,“話說年初時,與來瞻你相見,便知你功在社稷,將來定能成就大事,未曾想這才半年就……嗬嗬。”
張巒心說,半年成就大事?
而你就是我辦的第一件大事,是吧?
張巒笑著拱手,道:“各為其主罷了,不值一提。”
“什麼?”
萬安嚇了一大跳。
心說,咱供奉的似乎是同一個主公吧?
你怎說出這話來?
但他隨即便明白了什麼。
他在想,這廝言外之意,他是在幫太子,而我卻是在幫彆人,具體來說就是邵妃之子?
“萬閣老,有件事,想特地與你說說。”張巒道。
萬安問道:“乃有關為陛下治病之事?”
張巒搖頭道:“那是宮裡的機密要事,我豈能隨便對外告知呢?”
萬安笑道:“對對,朝中大臣私下往來並沒什麼,但要是把所知秘辛都往外泄露,就成了結黨營私,豈能如此作為?
“我等都是懂規矩之人,哪怕你想說,我也不會聽的。”
張巒心裡有些不屑,暗忖,你萬安怪不得總被人罵,誰要跟你結黨?…。。
你想聽,又有誰會跟你講?
“萬閣老,其實有很多太子課業之事,我不太明白。”
張巒並沒有拿出謙卑的姿態,反倒好像跟萬安平等相處一般,侃侃而談,語氣中甚至帶著幾分傲慢,道,“也是因為我在東宮輪值,有時候需要給太子授課。”
“對對對,老夫想起來了,來瞻你已升了翰林院侍讀學士,是吧?恭喜了!以後都是翰苑之臣,有什麼不懂的地方,你可以來問老夫,我定會知無不言言無不儘。”萬安笑嗬嗬說道。
張巒盯著萬安道:“太子先前造訪我府上,言談間涉及朝中事務,他問我,是該把某些事情繼續進行下去,還是就此打住。你看……”
“啊?”
萬安先是一怔。
要是說彆的,或是暗示,萬安都不會有覺悟。
但張巒都明示了,他瞬間就恍悟過來,對方是來談判的。
“有些事……還是不宜將事態擴大。”
萬安顯得很謹慎,回道,“就好像通州倉虧空案,其事遷延數十年,很多虧欠從先帝在位時就已經有了,哪裡有那麼容易查得清楚?”
張巒心說,吾兒讓我找的切入點,還真管用。
萬安是真怕了。
且他好像領悟了我要說什麼。?張巒盯著萬安的眼睛,滿含深意地道:“要是不查下去,陛下回頭追究起來,說太子能力不行,難以擔當大任,那就……不太好吧?”
萬安到底是老江湖,就算被人稱為萬歲閣老,再被人戲謔稱為洗屌相公,可關鍵時候也是懂得見風使舵的。
他義正詞嚴地道:“太子乃當世無雙的博學之士,其所見所識,乃老朽生平僅見,這般忠孝仁義、體國安民的儲君,豈能隨便說不行就不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