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遠侯府是個五進四合府邸, 中央帶了花園,雕梁畫棟,紅牆黃瓦, 推光朱漆,但到了魏琰這一代, 已經是人丁稀薄。
魏琰的母親去世得早,府中沒有旁的女眷, 應當是由祖母管事,但祖母年事已高,住在京郊的大莊子裡, 傍著顯寧寺,成日禮佛養性。
而父親安遠侯駐紮北疆常年戍邊不曾回京,如今偌大的侯府, 除卻一眾家僮侍奉打理, 隻剩魏氏兩兄弟住。
魏琰住的東側院, 魏二魏昭住的西側院。
兩兄弟感情算不得好, 魏昭也省得找魏琰的不痛快, 因此雖然同在一個屋簷下,一個日日要進皇宮上朝述職, 一個在外頭放歌縱酒聲色犬馬的,半個月也難碰上一次麵。
魏昭對自己大哥在府邸裡悄悄養了個小郎君這件事, 是全然的一無所知。
父親不在, 皆是魏琰作為長兄,對魏昭嚴加管教,要是魏昭從外頭帶人回家宅來,魏琰能將他的一條腿打折,再修書一封, 馬遞到北疆,叫安遠侯將軍千裡迢迢地回來,把他另一條腿也打折。
魏二哪裡想得到,頂上的兄長,在東側院養了個人不說,還把自己住的正房也拱手讓人,自己住到廂房去。
水鵲住進來已有月餘。
雖然在他的強烈要求下,魏琰不情不願地同他分房睡,但還是半分沒見對方有冷落他的架勢。
每日一下了朝,就往他這邊跑,和狗皮膏藥似的黏人。
這不符合劇情啊,水鵲發愁。
愁得他直接跳過備受冷落的步驟,開始裝抑鬱。
他才裝了半天,把魏琰嚇得夠嗆。
本來就每天都給他帶稀奇玩意兒回來的男人,這下估摸著是向聖上討了什麼賞賜,犀玉方勝、玳瑁、琥珀、黃綾紫羅、金花銀器,數不勝數的物件送到水鵲這裡來。
魏琰先前剿匪有功,升了官,一躍到殿前司副都指揮使,頂上的都指揮使是空缺的職位,實際上他就是統禦禁軍的一把手了。
每日裡不僅要教習檢閱禁軍部隊,還要操練禦駕親臨的儀式規範。
每旬方才放一日休沐。
他剛升職,忙了好些日子,但有讓家僮時刻關注著水鵲的情況。
長隨打馬來稟報口信。
早膳少喝了半碗粥!
晌午飯竟然也沒怎麼吃?
這怎麼行?
魏琰下了值,騎馬風馳電掣地趕回來。
水鵲:“……”
魏琰分明是一上午沒見他,結果好像水鵲絕食了三天一樣。
甲胄來不及換下,匆匆上前來,握住水鵲的肩頭,上上下下地打量他,得出結論,聲音低低的說:“下巴都尖了……”
水鵲:“……”
監察者冷嘲:【傻狗。】
這次水鵲沒持什麼反對意見。
太誇張了……
魏琰。
太誇張了。
這人怎麼和患有分離焦慮的大狗似的,半天不見,就心焦地回來繞著他直轉圈。
水鵲眼不見為淨,懶倚著紅酸枝木闊榻。
他決心再不要給魏琰好臉色了。
既然魏琰不冷落他,那他就反過來冷暴力魏琰!
監察者捧場:【好聰明的寶寶,還會一招反客為主。】
水鵲不大好意思。
他最近確實是在研讀什麼三十六計……
方一開始應用,01就誇他。
他隻是兩餐沒好好吃,當然不像魏琰口中說的什麼下巴都餓得尖了。
是他本身不長肉,臉小小的,懶倚的時候手掌擠壓臉頰,軟肉隻有那麼點。
外頭秋涼,在室內溫度卻還好,穿著對襟寬袖的花紗衫,瓔珞圈由頸後佩戴到胸前,膚肉玉雪,披羅戴翠地養著,好像比之前還要愈加嬌貴了。
哪怕不理人,擺著小臭臉,也很招人疼。
品種為魏琰的大型犬,心頭鹿撞,扒拉著木闊榻的扶手,湊上去問:“怎麼不吃飯?是沒胃口?可是因為府中的廚房吃食不能叫你滿意?”
水鵲抿抿唇,不搭理他。
就不信魏琰能夠一直熱臉貼冷屁股。
他不回答,魏琰自己越來越來勁。
“那我遣散了現在的廚房,重新招廚子進來可好?”
水鵲有些猶豫。
其實現在的廚子做菜很合他胃口的。
“難道不是飯菜的問題?”魏琰察言觀色,看水鵲的表情有所鬆動,便趁熱打鐵問,“怎麼了?是不高興?我惹你不高興了?”
他倒是很自覺地從自己身上找原因。
水鵲抬眼瞥他,神色懨懨的,“反正不想吃飯。”
魏琰想辦法哄他開心,“京城最近有各地的戲班子來,你要不要去看看?”
“哦還有那個寫騎驢河山遊記的鬆山居士,近日也歸京了,你不是喜歡他的遊記?我讓府裡的人遞拜帖去,上門拜訪,好不好?”
如果說起這個,那水鵲就有點精神了。
反正刷劇情進度也不急於一時,他這個世界已經刷到及格分了。
水鵲唇角翹翹,明明相當期待,還要慢吞吞地說:“這樣會不會有些叨擾人家?”
他的心思全寫在那張清清純純的臉上。
“怎麼會呢?”魏琰信誓旦旦道,“鬆山居士肯定很高興自己的遊記受人喜歡的。我後日休沐,檢閱完金明池水軍訓練,約摸巳時便可以同你一道去拜訪,現在讓巧山去遞拜帖,如何?”
水鵲:“嗯嗯。”
魏琰見他心情好了,乘時乘勢,說:“我去找大相國寺裡邊占卜賣卦的道士算過好多輪了,我們的八字特彆貼合……”
水鵲幾乎能猜出來他下一句要說什麼,無非是讓自己給他一個名分之類的話。
相國寺每月開放五次集市交易,每逢開市了魏琰就去,去了回來便會和他說大師們算的八字如何如何,算得不合的全是神棍,算得合的、誇得天花亂墜的是大師。
接著問他準備什麼時候選良辰節日。
水鵲聽得耳朵快要長繭子了。
趕緊按住魏琰的嘴。
熟練地擺出小臭臉,“此事以後再議。”
劇情裡可沒說要成婚。
水鵲感覺魏琰身後的尾巴好像都不搖了。
不對,魏琰是人,不是狗。
魏琰訕訕地閉上嘴。
過了一會兒,他低頭,耳朵貼到水鵲腹部,呆頭呆腦地問:“你最近沒胃口,不會是……”
隔著花紗料子,腹部溫軟,中間有一個小小的臍眼兒,腰那麼細一把,養了這麼久,也沒見什麼肉。
魏琰耳根發燙。
他剛支起腦袋來,水鵲抓住機會趕緊踹了他一腳。
雪白的小臉繃著,罵起人來一字一頓的,溫溫吞吞:“你是不是腦袋壞掉了?親嘴不會懷孕。”
魏琰給他踹了胸口,愣愣的。
“哦……”半晌,他不要臉地湊上去親親那氣得泛粉的臉頰,“那我能不能和你親嘴?”
……搞了半天,目的是這個。
水鵲拒絕:“不可以。”
監察者冷不丁道:【寶寶,你的第一反應竟然不是男的不會懷孕。】
什麼亂七八糟的。
水鵲要給兩個人氣得暈乎乎的了。
【……你不許說話。】
……
金玉銀器流水似的嘩啦嘩啦送到東側院正房去,魏二同京城的狐朋狗友飲酒回來,想不注意到動靜也難。
在遊廊外傾耳偷聽,卻聽聞東側院的家僮皆是在談論什麼好生漂亮、皮膚特彆白嫩的……
魏昭當然不會把這些詞聯想到他那個麵冷言橫的兄長身上去。
他立即反應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