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著臉,收回了手,還拍了拍衣袖。
上麵分明纖塵不染,卻表現得好似沾上了臟東西似的。
水鵲看他的表現,若釋重負,倒是真的沒有為男主忽然再來找自己而擔心了。
看嘛,男主果然發現他真麵目後,就討厭死他了。
誰能忍受交付一腔真心被人踐踏呢?
他回過來去看,方才逗魚用的團扇不小心掉到池水裡了。
水鵲犯了犯愁,蹲下身去準備伸遠手去夠那把團扇。
齊朝槿眼皮一跳。
扯了他起來。
自己屈身,伸手捏住扇柄,從池水裡將扇子撈了回來。
他不像水鵲穿的是窄袖圓領袍,官服是寬袖的,急得袖子也沒挽起來,一大片落入水中,錦鯉以為他要喂食,好奇地遊過來。
那大手空空,一點魚食也沒有,錦鯉是水鵲養的,性格也隨了水鵲,對旁人脾氣大得很,當即擺尾,掀起了重重水花。
大理寺少卿現在不隻是袖子濕了,眉頭也滴著水。
很是狼狽。
沉默無言地把團扇遞給水鵲。
將近半年未見,令人日思夜想的小郎君,還是眉黛唇朱的模樣,漂亮的眉猶猶豫豫地蹙起來,就讓彆人想為他不索取報酬地排憂解難。
水鵲收下了濕了一麵的團扇,抬眼多看了一下狼狽的男主,小聲道:“……謝謝。”
男主真是個好人。
非但沒把他按水裡,還幫他撿扇子。
齊朝槿絲毫不知道自己被發了好人卡。
他好像打定主意,不再和水鵲說話,要當個鋸嘴葫蘆。
好像隻是迷路到東側院的,看了人一眼,不打招呼就要走了。
水鵲細聲小氣地抱怨:“你怎麼在外頭逢人便說我死了?”
剛剛那個湯大人和齊朝槿的對話,他偷偷聽到了三言兩語。
齊朝槿說什麼自己曾有結發小郎君,不過病逝了。
經過湯大人再說之前到齊朝槿府邸拜訪的事情。
水鵲才得知,齊朝槿的書房一直掛著以前那副九九消寒圖,梅花是水鵲塗紅的。
還有府邸裡養了雞兔,想來是以前他們一起養的,他竟是全帶上京城來了。
被人說是病逝的小郎君,語氣多少有點生氣和委屈。
齊朝槿神色一緊,下意識出聲解釋:“湯大人想為我說親,我不得已借由回絕。”
說罷,繃緊了唇,噤聲。
監察者冷哂:【他倒是裝得癡情,意思是在給你守活寡呢。】
水鵲被01的說法,弄得眼皮跳了一跳。
什麼奇怪的說法……
男主肯定是對他心懷怨懟,斷情絕愛了,在拒絕彆人說親的時候,悄悄詛咒他!
水鵲不滿地哼哼,“你不許借我為由頭,要是傳到魏琰耳朵裡,會以為我們還有什麼關係。”
他故意去氣男主的。
誰讓他敢說自己病逝了?
雪膚粉腮的小郎君,說甜言蜜語能三言兩句哄得男人找不著北,說起狠話來也是直刺人心窩子的。
齊朝槿聽到他提魏琰的名字,神色當即森寒得凜若冰霜。
眼底情緒翻湧,沉著臉,“齊某說的是是自己的結發郎君,不敢和魏小侯爺的人扯上關係。”
他轉身離開時,寬袖還濕噠噠地滴水。
……
又一年八月十五中秋夜。
京城的中秋燈會比長州縣要氣派得多了。
鋪子門口豎起彩繪旗幟,門麵彩樓結著紙花燈籠。京城禦街築了燈山,彩帶結紮,重重疊疊,上麵是著名丹青手繪畫的神怪故事。
萬盞燈燭,明亮如白日。
禦街兩廊的藝人,歌舞百戲,還有支著許多飲食、博戲的攤子。
人潮擁擠,摩肩接踵。
這時禦街上沒了平民與官員的分彆,皆是來逛燈會的遊人罷了。
水鵲提了盞小鳥花燈,巧山走在靠近人流的外側,唯恐人群擠到了嬌客。
不知道是不是他不走運,和禦街對麵的齊朝槿對上了視線。
怎麼走到哪裡也能見到男主?
但水鵲也不可能一直躲在侯府後院裡,隻是這次出來得不湊巧。
巧山不知道他為什麼停駐了步伐,“小水郎君?”
水鵲搖搖頭,“沒事。”
好在齊朝槿隻是冷淡地移開了視線,沒有往這邊走上來。
各自順著人流前行,隔著一條禦街,行走的是相反方向。
天乾物燥,不知道是哪家酒樓打落了燈燭。
人群中有人高聲:“走水了——!”
小鳥花燈撞落在地,巧山被擠得和水鵲分開來,人影很快見不到了,忙喊:“郎君!郎君!”
水鵲撞了幾個趔趄,但是並未摔倒磕碰到。
因為沒多久,有人逆著人潮擁擠,過來大力擁住他。
火燭明晦變化,齊朝槿的神情模糊不清,語氣中儘是後怕。
他喃喃道:“幸好……幸好這次沒有弄丟你。”
鋸嘴葫蘆似乎沒有發現,自己無意識中將心中的想法說了出來。
水鵲緩緩眨了眨眼,還沒反應過來到底發生了什麼。
也是下意識地拍了拍齊朝槿的背,安撫他。
這樣的大節日,望火樓時刻有人瞭望,軍巡捕是隨時待命著要滅火的。
侍衛馬軍司、侍衛步軍司的軍士們,以極快的速度趕到現場救火。
馬嘶聲高而長,禦街尾趕來一隊殿前司的兵馬,為首者是副都指揮使,拔劍出鞘,寒芒晃眼,高聲號令慌亂的百姓鎮定待命,若有肆意推搡踩踏者押入大牢。
眾人鎮靜下來。
接著由殿前司的軍士有序地引導人流疏散,為軍巡捕讓出更多救火空間。
全是訓練有素,身經百戰,從起火到滅火,左右將近不到半炷香時間。
魏琰終於尋找到水鵲,他今夜殿前司當值,因而不能夠陪同水鵲逛燈會。
聽聞這邊起火,心臟都要從喉嚨跳出來,火急火燎帶領軍士到禦街疏散人群。
他翻身下馬,看到齊朝槿,頓時眼不是眼,鼻子不是鼻子的。
“做什麼呢?”魏琰強行分隔開兩人,“大庭廣眾的,這摟摟抱抱成什麼樣子?”
齊朝槿不得已鬆開水鵲。
冷聲譴責:“魏指揮將人哄騙上京,卻連水鵲的人也護不住。”
要是單獨對著水鵲,魏琰必然是滿臉內疚,可齊朝槿在,他一說話,魏琰心中的火氣就蹭地燃燒起來。
越燃越烈。
檢查了水鵲周身無礙。
魏琰反唇相譏:“比不上齊少卿,對自己的表弟也能下得了手。水鵲可不是我哄騙的,他自願跟我上京,還不是你這什麼表哥逼人成婚,是要陷水鵲於不倫的境地麼?!”
齊朝槿皺眉:“我與水鵲沒有親緣關係,當初清清白白的為何不能結親?”
時至今日,魏琰還以為齊朝槿和水鵲是遠房表兄弟關係。
聞言,眉頭詫異地一挑:“這時候你抵賴什麼?敢做不敢當?”
水鵲聽他們吵架,頭都暈了,左看看,右看看,不知道如何拉架。
……
這條寬敞禦街正對著宣德樓。
樓上正中的座位,是天子禦座。
黃色絲綢緞布,層層疊疊搭著彩棚。
禦龍直軍士護駕兩側,分彆執黃蓋、掌扇。
聖上見京中軍巡捕以及軍司麵對走水的反應迅速,雖未出聲,但神色明顯是滿意的。
示意隨行的大太監準備回頭擬了賞賜。
餘光一瞥,卻見自己的文官武將、左膀右臂在禦街中爭執,其間還夾著個肌膚白得晃眼的郎君。
看不清眉眼,但段璋忽地想起來許久之前見過的,想來在金明池讓魏琰背回去的,應當就是這位。
他吩咐隨行軍士,“將他們請上來,朕聽聽有何爭端。”
小郎君沒見過聖顏,上來後,跟著齊朝槿魏琰他們行禮,慢半拍地說:“見過陛下。”
宣德樓兩旁懸掛周長一丈有餘的燈球,中間的火燭巨大。
恍如白日的光線中,能讓段璋清清楚楚地看見水鵲的樣貌。
犀顱玉頰,眉是秀氣的,眼睫纖長,唇色淡紅。
天生好顏色,不似凡間人。
玄色龍袍的男人眨眼間已經站在他身前,水鵲不自覺地後傾,疑惑道:“陛下?”
掛在脖頸上的銀鏈,被冰涼的手指顫抖著勾起,長命鎖暴露在視野中。
段璋輕撫其中的小鳥紋樣,鎖底墜著的是羊脂玉葉子。
“小幺……”
段璋的聲音輕得仿佛怕驚擾了小鳥。
水鵲正迷茫著,對方緊緊抱住他,聲音沉沉:“小幺。”
魏琰眼皮一跳。
陡然想起來自己曾經在哪裡聽說過這個款式的長命鎖。
已經仙逝的皇太後的第三子。
他爹說過,因為身為宮妃的小姑,產下九皇子之後的第二子是被當時的皇後害死的。
因而後來生第三子時,偽造成難產了,偷偷送出宮去,讓旁人抱養著。
是涉及皇家和整個魏家的秘辛,安遠侯隻在魏琰小時候喝醉了提過一嘴,絕口不再提,讓魏琰死守秘密。
他死守著死守著,全然忘了。
皇太後是祖父的義女,他稱一聲小姑。
這樣算來,水鵲豈不是就是他“表弟”?!
魏琰喉嚨一哽。
這……這樣水鵲更該給他個名分了!
這分明是親上加親!,找書加書可加qq群88780506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