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1章 純陰體質的少宗主(30)
旱魃慌裡慌張地借了另一個魔將山魈的披風圍上。
他一個魁梧高壯,虎身鱷尾的魔族,如今老實巴交地立在原地,圍著披風不倫不類。
畫麵一眼看上去,甚至令人感到些許滑稽。
伏斷冷冷瞥一眼,這才鬆開捂住水鵲眼睛的手。
視野忽而亮起來,看到旱魃這幅樣子,水鵲有點想笑,險些噗嗤一下笑出來,但是感覺太不禮貌,最後緊緊壓著上翹的唇角。
可那雙眼彎成月牙狀,笑意盈盈如水。
旱魃擺了擺鱷尾。
他這些座下魔將,怎麼和狗一樣?
伏斷眉頭緊皺。
水鵲扯了扯他的袖子,“我有點渴,你這裡有茶水喝嗎?”
他的魔宮是茶樓不成?
伏斷諷刺:“你以為你是來做客的嗎?”
水鵲猶豫了一會兒,“不是嗎?那實在是叨擾了,我還是先回去吧……”
他一點點往外挪著步子,想要神不知鬼不覺逃走。
伏斷扯住他後衣領子,“你準備走回去?幽都距離魔界邊緣,要行走十萬裡,這裡可沒有靈氣,等你丹田裡的靈氣全因為禦劍耗儘了,準備墮魔再飛回去麼?”
“何況,”伏斷覺得他天真可憐得好笑,“魔界可到處都是魔族,茹毛飲血,生啖人肉,可比方才你踩到的骷髏可怕多了。”
伏斷掰住水鵲肩頭,轉過來強硬地與之對視,眼中漆黑一片。
“他們最喜歡吃的,就是你這樣……”
“肩不能扛,手不能提,養得一身嬌皮嫩肉,但是體內又有些低微的靈力,嘗起來滑膩溫香。”
伏斷繼續道:“那些魔族,光是見到你就垂涎三尺了,燒一鍋熱水,潦草地清洗乾淨,就能開始品嘗。”
“到時候,你就是哭啊,叫啊,也隻能眼睜睜地看著他們舔你、咬你身上的每一寸嫩肉。”
幽都山沒有白天,除卻天上一弦月,時不時翻滾烏雲,僅剩地下的紙紮紅燈籠亮澄澄。
伏斷半張臉的花紋,在暗淡紅光下愈加怪異。
他此刻看起來更像是會突然開始品嘗美味小元君的魔族。
從頰肉軟嫩的臉蛋,先如同對待珍饈般輕輕抿汁,再到小巧圓潤的肩頭,整個肩尖都要被他納入黑暗口腔。
水鵲聽他一番話,腦海裡閃過了許許多多吃人族的故事,他有點兒膽怯,縮了縮脖子。
這個表現成功取悅了伏斷。
為了徹底打消水鵲出逃的念頭,伏斷蹲下來。
“哢”的一小聲響。
水鵲腳踝涼絲絲的,隱約有什麼玉質溫潤的物件禁錮住。
他好奇地低頭,抬了抬右腳。
原來是被伏斷撩起了褲腿,束上了兩個晴水綠的玉鐲,是叮當鐲,細細的,一上一下堆在一起。
不難想到要是走起路來,長羅裳底下,會有玉石相撞般環佩作響。
水鵲方才分明看到那鐲子是開圈的,有個開口才扣進去的。
伏斷手一撫,叮當鐲化水般,馬上變幻成了完整一個圈,大小也根據水鵲的腳踝而調整成形。
他仰頭對水鵲道:“除非我大發慈悲放人,否則你彆想逃出去。不論你到天涯海角,這玉鐲摘不下來一日,你的蹤跡我就了如指掌一日。”
那豈不就是在他身上裝了定位器?
怎麼這麼壞心?
水鵲苦惱地盯著那對玉鐲看,晃了晃右腳。
清潤之聲,叮叮當當響。
完全束住白皙腳踝。
伏斷直起身,憑借優勢居高臨下,恫嚇道:“彆說到禦劍十萬裡到魔界邊緣,你就是踏出這魔宮一步,我也會直接將你捉回來。”
玉鐲還有一個用處,魔域內唯有魔氣,而無靈氣,這玉鐲能夠滋生靈氣,補養人修佩戴者,隻不過伏斷沒有說明出來。
“你不會想知道被我捉到的後果。”
他冷聲威脅。
水鵲不敢和他嗆聲,無措地站在原地。
半闔眼,纖長睫毛垂覆下來。
伏斷眼神淡漠地看著,對殿外的倀鬼道:“沏壺茶來。”
魔域內所說的倀鬼全是些低階魔族,皮糙肉厚,腦子也不靈光,但勝在忠誠認主。
是稍微有些地位的魔頭都喜歡招來作仆役的種族。
魔尊實在太過反常。
十二魔將們麵麵相覷,都看到了對方眼底的疑惑。
他們當中有的終於反應過來,這小元君不是來做客的。
而是被魔尊強取豪奪,擄掠過來。
如今還被迫要套上監視行蹤用的叮當鐲。
想起魔尊方才對水鵲說的話,他們更是麵有異樣。
他們的魔尊,說不定還會恨不得將對方拆吃入腹,一點點嫩肉都細舔爛吸地抿出汁水來。
到時候,整個萬魔窟裡都是小元君無助的泣音,還有足踝玉鐲叮當。
魔將想要為自己這帶領魔界反抗天道的尊主找出合適的理由來。
之前不是商討好了從為禍滄海劍宗開始的麼?
怎麼行動忽而偏轉到這一步了?
他們竊竊私語,替魔尊尋找行為的動機。
有的跟著去攪亂過清微勝境,說道:“我明白了!你們可知道,這位隻有築基修為的元君,是微生樅的孩子微生水鵲,更彆說,還是氣運之子的心上人、未婚夫!”
他們身處魔域,消息滯後,不知道水鵲已經和眀冀解了婚約。
青屍明白過來,“這麼說來,魔尊是要囚禁折磨他,這樣就逼得微生樅與氣運之子送上門來,甚至直接挑起魔界與修真下界的爭鬥,到時候借機殺了氣運之子,不信天道會不作為!此計真是英明,一石二鳥!”
他們竊竊私語時,用的是神識交流。
那點神識,對煉虛境界的伏斷來說有如無物,他稍一注意,就能將他們說話的內容收入耳中。
伏斷讓倀鬼把沏好的茶遞給水鵲。
眉頭緊緊皺著,卻也沒反駁魔將的揣測。
好像他們給他找的理由能夠站住腳,伏斷看向水鵲,眼中晦暗不明,情緒翻滾著。
水鵲正小口小口啜飲杯中的熱茶。
也不知道到底是用什麼泡出來的,他被魔界又酸又苦的茶水刺激得鼻尖聳動,小臉皺起來。
因而錯過了伏斷的眼神。
山魈冷不丁的開口,提議道:“魔尊大人,不若將他的傳音玉符也收繳了,免得他向外界通風報信。”
水鵲聞言,茶水也不喝了,還給倀鬼。
緊緊捂住自己的傳音玉符,梗著脖子道,“你憑什麼要收繳我的玉符?”
那玉符由於進入魔界後唯有魔氣,靈氣匱乏斷絕的情況下,對修真界的聯結不穩定,另一端的宗慎他們完全沒有辦法通過玉符聯係上他。
可一有了那玉鐲,向四周溢散滋生靈氣,斷聯許久的玉符就直接發起燙來。
說明在此前,有許多次旁人聯係他沒有成功。
玉符不停發亮發燙,閃爍白光。
又有人正嘗試聯係他了。
水鵲為難地看向伏斷,發現對方神色淡淡,思索著什麼,倒也沒有要立刻收繳他玉符。
“我、我和人家說兩句。”
水鵲試探地說,見伏斷沒有反對,就到宮殿角落裡貓著,偷偷藏藏的,十分謹慎小心。
實際上,他和玉符對麵說話被在場的魔尊魔將聽得一清二楚。
“水鵲?剛剛聯係你怎麼聯係不上?是玉符連接斷了?”
是塗欽午。
水鵲抿了抿唇:“嗯……”
他不知道該怎麼和塗欽午解釋,該不該說自己被綁到魔界當人質。
告訴了塗欽午也是徒勞,對方如今在人間界,身負大金與悟真派之間聯絡的重擔。
隻能白白擔心他。
其實水鵲倒是不急著逃離魔界,他準備先暫時留下來,擺平如今魔尊這個覺醒的數據bug,起碼要讓對方不再插手前期的劇情。
不然整個劇情線牽一發動全身,到時候全部都亂套了,最壞的結果可能是小世界崩潰瓦解。
所以他隨便對塗欽午扯了個謊,說自己剛剛睡午覺,解了傳音玉符。
水鵲不知道外麵是什麼時辰,畢竟幽都山隻有黑夜沒有白天。
好在他猜對了。
塗欽午沒有多糾纏之前的問題,絮絮叨叨和他拉了些家常,問他最近吃的如何,睡的怎麼樣。
水鵲支支吾吾地搪塞過去。
“對了,水鵲你幫我問問藥穀長老,清心丹什麼時候能夠煉成?”塗欽午說,“我離宗前去找他,他恰好煉壞了一爐,沒有剩餘,說回頭煉好了,叫人送給我。”
“中秋月圓將要到了,我擔心自己壓不住夜叉血。”
塗欽午有一半的夜叉血脈,在悟真派,原本這是唯有微生樅和藥穀長老知道的事情。
至於水鵲為什麼會清楚,是由於塗欽午小時候第一年來到悟真派,尚未適應,不小心讓水鵲瞧見了非人非鬼的模樣。
塗欽午還記得六歲時的自己,抱住頭,蹲在角落聲嘶力竭地叫水鵲不要看自己。
他這副模樣,當初父皇看了,險些掐死他,口中咒罵他是瘋女人生的賤種。
塗欽午差一口氣,就要被自己的生父掐死。
如果不是顧忌到夜叉一族有可能會報複,父皇也不會放過他,最後還是選擇眼不見為淨,想法設法送入悟真派。
可是當時,他頂著可怖的形貌,小水鵲還是走上前,摸了摸他的犄角,“鐵牛,你長得好厲害呀……”
塗欽午永遠不會忘記水鵲抱住他的那天下午。
又勾起了回憶,塗欽午晃晃腦袋,自己揭過方才的話題。
“算了,長老肯定記得的,還是不要催他了。”
他笑著和水鵲說:“我過三個月就能回去,你可要記得想我。”
說罷,玉符的聯結從那頭斷了。
水鵲一抬眼,差點讓伏斷嚇到,對方竟然不知道何時,無聲無息地站在自己身後。
伏斷冷聲質問:“夜叉血?除了我,你還認識彆的魔修?”
他的樣子就像是善妒的妒夫,揪住一點關鍵不放。
“鐵牛不是魔修。”水鵲下意識反駁,“雖然有夜叉血,但他不是魔修!”
他這樣急著反駁,明顯也是認為魔修全是那種人人喊打的過街老鼠,不是什麼好東西。
伏斷看著他。
突然冷笑:“還叫鐵牛,你給彆人取的綽號?叫得這麼親熱。”
他覺得自己是有些譫妄了,連一個粗糙的綽號,聽水鵲叫起來也不是滋味。
“我看你們也不必要聯係了。”
伏斷擅自摘了水鵲的傳音玉符。
玉符卻是又閃爍起來。
伏斷能夠察覺到玉符對麵的熟悉靈力。
他眼中頓時陰鷙下來,隱隱約約浮現赤色。
唇角扯起,對著水鵲晃了晃手中玉符,“你的好爹爹正急著找你,你說,我要怎麼回應好呢?”
“你快把玉符還給我!”
水鵲急得踮起腳來去搶傳音玉符。
伏斷揚起手臂,水鵲就一點也抓不住他手了。
隔著靴履,足背上壓來重量。
水鵲竟是直接踩著他腳背上來搶,伏斷沒見過這樣的。
不過兩人身量差距大,水鵲就是踩到對方腳上也無濟於事。
反而由於距離貼得太近,膚肉溫滑凝香,綿綿地往上蹭。
伏斷分心了刹那,下一瞬通聯了玉符的另一邊。
少聽到的急切語氣,微生樅詢問:“水鵲,你在哪?”
不知道是不是正在趕路尋找水鵲,玉符傳過來的,除去這聲詢問,還有呼呼風聲。
伏斷桎梏住水鵲的手,讓他彆搗亂。
輕笑道:“微生樅,你的孩子當然是到了一個美妙地方。”
第152章 純陰體質的少宗主(31)
“……伏斷。”
微生樅聽出了這個聲音。
水鵲擅自逃出宗門的時候,他就知曉了,由於神識探查到對方前往的方向是滄海劍宗,顧忌水鵲對自己逃避的態度,微生樅沒有步步緊逼。
他原是想給水鵲一點時間消化,也給自己時間考慮清楚。
結果滄海劍宗的宗慎通過坎海真君聯係他,詢問他水鵲是否安全回到了悟真派。
宗慎的洞府留下有一封書信,字跡與水鵲的相差無幾,向宗慎道彆說自己回悟真派了,勿念。
不甘前來尋人的眀冀,一眼就看出來那不是水鵲的字跡。
他們各自通過玉符傳音多次,皆是石沉大海,毫無回應。
將滄海劍宗和悟真派翻找了個底朝天。
一點蹤跡也不剩下,隻能找到鐘卓咽氣的屍首,上麵殘餘的魔修氣息令人心驚。
餘下最壞的可能,就是答案。
壓抑著翻騰上來的怒火,微生樅說道:“放了他,他是無辜的。”
伏斷說話不鹹不淡:“當初你和坎海老不死,正義凜然地追殺我到鬼泣穀崖頂的時候,可不是這個態度。”
正道魁首,偏聽偏信,隻因他是天魔之體,還有誣陷他的師父一麵之詞,就斷定他是魔修。
滿口大仁大義,鋒銳的劍尖對準他。
他們可曾見過他真的修魔?
可曾見過他傷過一個人?
哪怕被欺辱到不得不拋棄為人的尊嚴,像狗一樣在地上乞食,被交付後背的好兄弟背叛……
少年時期的伏斷也沒有動過傷人的念頭。
他日日忍受靈氣在經脈裡流轉時的刮骨之痛,就是為了提高境界,希冀有一日能夠證道登仙。
結果反而讓自己視作再生父兄的師父倒打一耙,誣告是魔修。
伏斷怎麼可能不憤怒,不怨恨?
他墮魔後,從魔界底層廝殺出一條血路,手中沾了不知道多少魔血。
登上魔尊之位後,第一件事情就是將曾經的師父刺死。
多可笑,他伏斷都是可以止小兒夜啼的大魔頭了,到頭來殺的第一個人,還是當初勾結魔族的師父。
這樣說來,他甚至還為修真界做了一件好事,可以說是除魔衛道了。
伏斷的臉色愈來愈陰沉,眼中猩紅翻滾,“微生樅,想要我放了水鵲,你就前來萬魔窟,求我。”
他一字一頓,字字泣血,“我要你死。”
伏斷的氣勢太可怖,水鵲瑟縮地收回要搶傳音玉符的手。
他也不敢再踩著伏斷的腳了。
咽了咽口水,眼角餘光當中,就連十二魔將都大氣不敢喘。
儘管如此,水鵲為了微生樅他們的安危,還是在這頭小聲提醒道:“我沒事,你不用過來。”
不知道為什麼,水鵲直覺伏斷並不會傷害他。
但微生樅過來就不一樣了。
修真界之所以和魔族爭鬥不休,卻又無法鏟平魔界的原因當中,魔族勢力強大隻是其一,另一個更重要的原因是,魔族可以侵襲修真界,然而正常修真者卻幾乎無法在毫無靈力的魔域多待。
魔域是真正的天棄之地,環境惡劣。
滿目瘡痍,地棘天荊,黑風孽海。
除卻魔族,基本沒有能夠在魔域存活的種族。
故而自洪荒以來,千萬年,修真界與魔界互相視對麵為眼中釘、肉中刺,但又涇渭分明,輕易動彈不了對方。
若是微生樅他們誰隻身前往,還沒到萬魔窟,可能就要身負重傷。
微生樅擔憂出聲:“水鵲……”
“我沒事的!”
水鵲擺擺手,重申道。
伏斷幽幽道:“是嗎?”
僵冷的手指,指骨曲起,指腹因而扣住水鵲微燙下頜骨。
抬起來。
伏斷垂下眼,好似像掐蛇七寸那樣鉗製住水鵲,“很心疼微生樅?舍不得他過來?”
雪頸細伶伶,不得已仰起纖細線條。
水鵲怯怯不敢吱聲,小巧喉結控製不住地上下滾動了一次。
伏斷的目光被吸引過去,對玉符另一邊說話時尾音上揚,“他可是好孩子,這麼心疼你,舍不得你涉險。”
“你呢?微生樅?你怎麼放心他一個人出門?”
傳音玉符對麵連呼吸聲也是壓抑。
“難道你不知道,魔族最喜歡這樣細皮嫩肉的?”
伏斷左手扣住水鵲下頜,不自覺地加重了力氣。
水鵲輕微吃痛,雙手握住伏斷的手腕想要掙紮,力道和螞蟻撼樹一般無法動搖一分。
他打了打伏斷的手腕,“你鬆手,你弄得我有點痛了……”
微生樅聞言,立即厲聲道:“伏斷,你做什麼?!不要傷害他!”
伏斷眼中猩紅一片,對水鵲的埋怨置若罔聞,布著半邊紋路的臉此刻像是食人惡鬼。
他一心刺激微生樅,恨不得令仇敵生不如死。
“水鵲真的很可憐。”伏斷扯著嘴角冷笑,“他那麼小,連我的兩根手指也吃不下,可惜你看不見,不知道。”
微生樅嘶聲,“伏斷!”
水鵲憋著一口氣,想要掙脫伏斷的桎梏。
他起初還沒有反應過來,伏斷到底在對微生樅說什麼。
伏斷忽而扣著他臉頰,“哭啊,向微生樅求救。”
仇恨蒙蔽雙眼,他此刻對著水鵲幾乎是命令的語氣。
“說。說你受不了了,讓他來救你。”
“你先鬆手……”
水鵲吸了吸鼻子,像是想哭又強忍著,睫毛也濕濕黏黏,眼瞼薄紅。
聲音啞啞的,“我說有點痛了,你沒有聽見嗎?”
伏斷頓住了,他還尚未鬆手。
下一瞬,耳畔有清脆響聲破空。
魔將們頓時瞳孔放大。
伏斷左臉微燙,詭譎紋路燒紅,他在怔愣中鬆開手。
扇了人一巴掌的小元君,在原地垂著腦袋。
幾縷青絲沒紮好,軟軟耷拉在頸前。
不知道哭沒哭。
方才看著伏斷的那雙眼裡,全是氣出來的瀲灩水光。
伏斷眼中的猩紅轉瞬即退,他掐滅玉符的亮光。
俯首低眉,腰身屈著側向一邊,視線從下往上看,小心試探:“你……哭了?”
真的哭了?
光線晦暗,看不清雪色小臉,還有水泱泱的眼。
伏斷伸手,恰好“啪嗒”一聲。
一點兒晶瑩水珠,就那麼落在他掌心紋路中央。
風吹吹,水珠晃動。
伏斷心尖一燙。
………
即便魔將們還沒有弄清楚魔尊的計劃,水鵲也已經住進了魔宮。
魔宮裡麵其餘人,大氣不敢喘一聲。
畢竟新來的小元君在和魔尊冷戰,藏進偏殿的客房後,就將伏斷拒之門外。
幽都山與魔尊伴生,景象變化也與伏斷的心境有關。
如今又是刮風又是下雪。
魔將們一覺醒來,宮殿簷外霜雪堆積,近的攢聚在階前,往遠處白色綿延不斷。
“……”
要早知道小元君會冷戰,魔尊又何必惹人生氣呢?
他們當時說什麼也應該攔住魔尊。
魔將們百思不得其解,也不知道伏斷的計劃,不敢輕舉妄動。
他們揣測,魔尊的計劃到底是什麼?
是要囚禁折磨水鵲?
他們沒看出來哪裡用了手段折磨對方了。
如果魔尊皮糙肉厚,惹得人扇了他一巴掌還會手心疼這件事情也算的話。
那大概確實是在折磨吧。
畢竟小元君雪膚弱體,柔枝嫩葉。
掌根白皙,延伸到指腹又是淡粉色,簡直像是水色裡的荷花瓣兒。
魔將們光是這樣想著,就感到耳根一燙。
他們聽到手底下的倀鬼說,魔尊今天一大早又去敲門,裡麵連應都沒應。
風雪愈來愈大,把魔宮內的枯樹壓塌了幾個枝椏。
山魈看見伏斷的表情陰沉得可怕,冷聲讓倀鬼送厚衣袍給水鵲。
即使小元君所在的偏殿有陣法所護,屋內溫暖如春。
何況對方雖然修為低微,但好歹已經築基,不畏風雪。
伏斷叫了幾個倀鬼和魔將出去,山魈猜測是有修真界的人,跨過邊界前來尋找水鵲。
魔尊需要去解決這些麻煩。
山魈和旱魃不在此列,青屍倒是被點上了。
青屍擅長陣法,戰鬥力在魔將當中不夠看,那麼就說明對手沒有太大威脅,也可能是伏斷想要用羅網大陣慢慢折磨對方。
山魈正思索著。
隨處一瞥,視野裡出現一個木訥寡言的黝黑人影。
與其說是寡言,不如說是不具備說話的能力。
山魈目睹黝木接過倀鬼要送的衣袍,麵無表情地敲了敲偏殿的格柵門。
他疑惑,“怎麼回事?”
魔尊沒有叫上這個木頭?
這木頭認魔作父之後,由於身負複刻旁人的特殊法力,實力遇強則強,地位幾乎稱得上是第十三位魔將。
黝木呆頭呆腦的,裡麵不應,他還在繼續敲門。
等不到回應,臉上出現了大約能看出來是在思考的表情。
下一瞬,山魈眼睜睜看著他化形成了魔尊的模樣。
山魈:“……”
魔尊要是見了,估計能撕碎他。
化了形的黝木,嘴巴開開合合,手上不停在敲門。
連連的敲門聲太擾人,水鵲由內拉開門,見了滿天鵝毛雪,先是怔了一下,才問:“找我做什麼?”
伏斷把他的傳音玉符收繳了,水鵲還記著昨天的事情,嘟囔道:“我不會央求微生樅的,要殺要剮隨便你。”
他有點兒受不了一直發瘋的大魔頭了,有本事就把小世界的劇情線全都弄崩塌,他們到時候同歸於儘好了。
水鵲緊緊抿住唇。
黝木沒法說話,閉著嘴巴,雙手把衣袍遞給水鵲。
他一時沒有覺察出眼前不是真的伏斷,賭氣地把衣服推回去,“誰要穿你的舊衣服?”
黝木著急打起手勢,想要表達這些還是沒有人穿過的。
水鵲驚喜道:“阿黝?”
這個稱呼觸動了黝木,他轉瞬從伏斷的模樣變回來。
高高大大的木頭人。
見到了熟人,雖說如今的黝木不一定記得他了,水鵲還是高興起來,小聲道:“你知道哪裡有吃的嗎?我有些餓了。”
他已經築基辟穀了,按理來說應當可以不再進食,但這不意味著腹中空空的感受消失,隻是築基修士更能忍受這樣饑餓感,並且不會因為不進五穀而餓死。
在有糧食能吃的情況下,水鵲不太想忍受這樣的饑餓。
山魈從宮牆躍下,“你問他沒用。”
山魈補充道:“他不會說話,也不用進食。”
水鵲看了看黝木,水泱泱的眼睛轉向山魈。
山魈還記得昨天對方淚水汪汪的樣子,一時間躲避了視線,裝作不經意地側過頭。
他聽到水鵲問,“那你知道哪裡有吃食嗎?”
山魈:“……膳房。”
通常修為高一些的魔族也不需要進食。
但是倀鬼需要。
倀鬼全是低階魔族,因此驅使倀鬼做事,僅僅給這些頭腦簡單、四肢發達的低階魔族提供食物就足夠了。
要想,在幾近草木不生的荒涼魔域,有食物能吃已經相當不易。
幽都山有一小座峰頭設了陣法,催生蔬果五穀,喂養倀鬼,即便從魔域土地長出來的蔬果,比之人間界和修真界的正常食物還是不夠看。
水鵲隨意地從黝木手中,接過一件銀狐輕裘鬥篷,披在身上。
他看向山魈,期待地問:“你能帶我去膳房嗎?”
山魈:“……隨我來吧。”
膳房在魔宮邊緣,主要是存放食物,灶台許久不用,皆蒙塵生灰了。
水鵲不解:“你們吃什麼?”
膳房裡真的堆滿了各色蔬果五穀,但是灶台又是厚厚的一層灰。
山魈理所當然道:“我們不吃,倀鬼吃。”
似乎明白了水鵲疑惑的點在哪裡,山魈說:“他們喜歡食物的原汁原味。”
意思是直接--
塞進嘴裡嚼吧嚼吧,就可以了嗎?
水鵲瞠目結舌。
黝木再一次下意識地想要折斷自己的手臂關節,用來給水鵲當做柴燒。
連忙攔住對方,水鵲道:“你要不還是去外麵幫我撿柴吧?外麵不是有很多枯枝嗎?”
黝木消停了,聽話地離開膳房,外麵漫天風吹雪,雪地裡確實有許多壓塌的枯枝。
水鵲望著黝木的背景,問身側的山魈:“好奇怪,為什麼突然下雪了?”
他昨天來的時候分明連中秋也未至。
山魈挑眉:“你不知道?”
他將幽都山的道理告訴水鵲。
“幽都是魔尊的伴生山脈,景物與魔尊常年的心境有關,至於晴雨刮風下雪,則由近日的心情影響。”
水鵲知道前半句,還內心感慨過伏斷真是相當陰暗的一個大魔頭,因為幽都山全是紅燈籠、黃紙飛,簡直像是陰曹地府。
原來平素天氣也和伏斷的心情相掛鉤。
他抬眼望了望天,睡了一覺醒來,還是黑洞洞的夜,外加刮風下雪。
“脾氣真差……”
水鵲嘀咕著。
不就是,讓他扇了一巴掌?
明明是伏斷先過分的。
水鵲怏怏不樂。
好吧,他當時用的力氣確實大了一點點。
黝木撿柴回來。
他們三個站在膳房裡,麵麵相覷。
山魈狐疑:“你不會做飯?”
水鵲滿臉無辜,搖搖頭。
山魈:“那你怎麼長大的?我以為你們人修在築基前都會做飯。”
水鵲不好意思,說道:“不用我做的。”
山魈:“……”
忘了對方是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小宗主。
山魈和黝木也不會,他們沒有這個需求。
山魈提議:“要不你還是等魔尊回來,他會。”
水鵲決然拒絕。
山魈不解地看著他擼起袖子準備下廚。
對於這小元君來說,不就是向魔尊撒個嬌的事情?
稍微細聲軟語說點好話,魔尊估計三魂七魄全會飄起來。
到時候還不是給小元君當牛做馬?
山魈看得通透。
水鵲不想和伏斷主動服軟,大魔頭昨天太過分,完全惹到他了。
他乾勁滿滿,將衣袖挽好,露出兩節藕似的小臂。
【77幫我找一下美食製作視頻!】水鵲說,【跟著視頻做的話,肯定能成功的!】
他信心滿滿。
77號在他腦海中播放了好幾個美食視頻。
【就這個吧!】水鵲決定了,他念標題,【美味小鬆糕,蓬軟得舍不得下嘴。】
做菜油煙大,隻是蒸糕點的話,就很合適了。
水鵲隻想吃點東西墊肚子而已,不指望能夠做什麼三菜一湯。
他從亂七八糟堆放的食材堆裡,驚喜地發現竟然有糯米粉。
看來魔宮裡應當也不是像山魈說的那樣,直接將食物倒進嘴裡嚼吧嚼吧,起碼應當有魔族會簡單的加工吧。
糯米粉、紅糖、紅棗……
不同的種類,有的還可以夾肉。
視頻裡說甚至可以自己選些彆的加以裝飾。
水鵲隨手取了角落裡隱隱蔫巴的綠色菜葉。
雖然沒有認出來是什麼,但是是綠色的就很健康,而且放久了再不吃會壞的。
山魈立在灶房裡,無所適從,他平日裡從來不靠近庖廚,自然在水鵲忙活起來的時候感到無處落腳。
而黝木就是個呆頭呆腦,隻會撿柴的木雕。
水鵲自己動手,將鬆糕放鍋裡準備蒸。
他坐在灶台前的小木凳上,用枯枝撥了撥裡麵的柴灰。
灶台有打火石,水鵲把細碎易燃的枯枝塞進灶膛,火石一打,小小的苗點起來。
就是火苗小,怎麼塞柴好像也燃燒得不夠大,還險些滅了。
他急忙用腳邊撂著的中空毛竹筒,舉起來對準灶膛裡吹氣。
一吹一堆灰。
水鵲連聲咳嗽。
一轉頭,又嚇一跳。
伏斷總是不聲不響。
水鵲抿唇,不說話,唇瓣被他壓得更紅。
白嫩臉上的一點灰,就極其顯眼起來。
伏斷定定盯了他一會兒,“……餓了?”
水鵲點頭。
伏斷轉首,往灶膛裡丟了個石子般的物什,灶膛裡立刻燃起大火。
他站起來,不鹹不淡地問:“做了什麼?”
水鵲仰起臉回答他:“鬆糕。”
伏斷手指伸前,水鵲下意識瑟縮合眼。
他這樣的反應讓伏斷咬牙,“做什麼?我又不會傷你。”
指腹一抹,擦走了水鵲臉頰的柴灰。
看了眼指腹的灰,伏斷無意間,又想起昨日落到他掌心的淚珠。
他當時莫名感到,那一顆水珠灼燙到人心裡去。
“昨天是我不好。”伏斷俯首低眉,“你打也打了,總該消氣了吧?”
水鵲用一根枯枝戳了戳火焰。
伏斷接過他手中的活。
水鵲隻好站起來,悶聲商量:“那你放我回去吧。”
他看了昨日伏斷的表現,知道怎樣也是說不通如今的伏斷了,那還不如先離開魔域,省得節外生枝,說不定還會讓男主還有微生樅他們因為擔心他跑過來。
然而叮當鐲昨日方束上足踝。
伏斷怎麼可能放他回去?
他不僅不會放水鵲回去,伏斷還要將那些前來的人一網打儘。
魔域如今已經布下天羅地網,那些修士敢來,他就要讓他們有來無回。
伏斷薄涼眼中倒映著熊熊火光。
………
伏斷:“……”
水鵲:“……”
兩人看著鍋中的爛攤子。
伏斷挑眉,好笑道:“鬆糕?”
水鵲悶聲不吭。
因為沒有鬆糕格的模具,做的時候他是隨手捏的,有幾個還特意捏了小熊頭的可愛形狀。
水鵲視線往鍋裡一瞥,又不忍多看,覆落眼睫。
該如何形容?
像是來魔宮經過的泥塘,大費周章,從泥塘底下,捧出了沉澱發酵一百年的爛泥。
紅糖染出棕色,蔫巴菜葉慘綠。
不是說是那種……蓬軟舍不得下嘴的鬆糕嗎?
水鵲在心中小聲抱怨。
監察者安慰他:【起碼做到舍不得下嘴了。】
水鵲:“……”
他悶悶不樂,乾脆道:“不吃了,倒掉吧。”
“倒什麼?”伏斷攔住他,“豈不是浪費了?”
水鵲看向他。
伏斷:“……我吃。行了吧?”
水鵲點頭:“嗯嗯。”
伏斷撚了一塊兒,約摸能稱之為塊狀,放入口中咀嚼。
水鵲期待地看著他,“怎麼樣?”
可能這個隻是賣相不好呢?
伏斷斂眸。
熱的,軟的。
倒也比他年少時吃的泔水要好得多了。
伏斷再次嫉妒起眀冀。
若是換做是他該多好?
若是他少年時寄人籬下,也有這樣一個小宗主……
水鵲那麼善良,或許會看不過眼拉他一把,哪怕是走過時,垂落視線,好奇地瞥向他。
伏斷也會自己從淤泥裡掙紮著爬出來。
不大的力道扯了扯他衣袖,伏斷回過神。
水鵲問:“怎麼樣?”
伏斷:“雖然外麵不太好看,但是裡麵也沒熟。”
他給水鵲看,咬了一半血水流出的小塊豬肉。
水鵲:“……彆吃了,會吃壞的。”
天魔之體本就百毒不侵。
伏斷半闔眼。
當年若是真有這樣一個水鵲,就是讓他天天吃這個也願意。
鍋裡的鬆糕是不能吃了。
伏斷下廚給水鵲做了三菜一湯。
做的全是家常菜。
或許和伏斷的經曆有關,他不會像微生樅那樣精心做些什麼糕點小圓子。
水鵲很是飽餐了一頓。
伏斷一直看著他,目不交睫。
迅速而低聲地問了句,“你喜歡眀冀什麼?”
他聲音壓得太低,水鵲沒有聽清:“嗯?”
伏斷移開視線,“沒什麼,說你唇角沾了油。”
………
山魈和黝木早在伏斷進灶房時,被遣退離開。
沒多久。
山魈立在簷下。
抬眼是雪後晴空,天地白茫茫一片。
放晴了……?
第153章 純陰體質的少宗主(32)
夜裡,無風無雨。
水鵲敲了敲魔宮正殿議事堂的門,“伏斷?”
烏頭門從內部拉開。
陰影黑壓壓,籠罩住水鵲。
伏斷身量高,水鵲才堪堪到他肩頭,他垂眼,“怎麼了?”
水鵲白天的時候,趁伏斷看起來心情不錯的間隙,試探了伏斷對於眀冀的態度。
他不知道外界是否有人已經來找他,所以又小心地問了一下。
伏斷當時冷眉冷眼,沒有回答。
夜裡魔宮議事堂燭火通明,水鵲擔心他們可能在商量什麼壞主意。
他歪了歪身子,扒拉著伏斷往屋裡看。
好幾個魔將都在這。
山魈還頗為熱情地對他招呼了一下手。
水鵲措不及防和他對上了視線,不尷不尬地彎唇。
伏斷擰眉,提溜人的後領子,把賴在自己身前和年糕一樣黏糊的水鵲,扯開一小段距離。
詢問:“又餓了?”
水鵲已經是今晚第三次,裝作不經意地路過這邊了。
伏斷甚至也不用釋放神識,都能猜到水鵲方才肯定是輕手輕腳的,再用耳朵貼著門,超經意偷聽。
不能再用“餓了”當借口。
不然他就要吃第三頓夜宵了。
水鵲努力思考著。
他那張白潤潤的臉上,什麼心思也掩蓋不住,盤算起彆人來的時候,唇角還會心虛地往下撇撇。
伏斷雙手環臂,好整以暇地等著他找到新說法。
“我、我覺得臥房當中的床鋪太硬了。”水鵲嘀咕著,為了使說法更可信,他補充,“我昨夜翻來覆去沒有睡好,而且帳子也差勁,有蚊蟲咬我……”
水鵲:“我一直到天明時分才睡著。”
伏斷眉心舒展,問道:“所以我今天清早敲門,你沒有應,就是這個原因?”
水鵲支支吾吾一會兒,還是應答:“嗯嗯。”
其實床鋪不算硬,這裡秋夜也沒有蚊蟲,他隻是睡得太沉,那個時辰還沒有翻身。
自然忽略了伏斷敲門的聲響。
伏斷轉首,對議事堂的魔將們淡聲道:“散了吧。”
他跟著水鵲到偏殿去。
臥室內裝潢簡單,家具也僅僅那幾樣。
廣寒木架子床,桌椅條案。
伏斷信步往前,指腹撚了撚床上的錦被,“你要什麼樣子的?”
他回頭看水鵲。
“就……”水鵲說不出個所以然來,“就軟一點的,底下還要多墊一層。”
伏斷視線從他臉頰轉移到錦被。
這裡的偏殿一直沒有人住,就昨日方才收拾出來,被褥也是讓倀鬼取了庫房裡新的錦被。
這人光睡了一晚上。
好像整個軟綿綿的被臥,皆是水鵲身上那說不上來的香氣,仿佛會兜頭蓋臉地悶住他。
伏斷盯了這床被子好一會兒,叫倀鬼去庫房裡取新的厚被褥,順道換了帳子。
這下換了新被褥,紅羅複鬥帳,在床圍四角,伏斷還纏上了香囊。
水鵲不知道他往香囊裡塞了什麼不知名的草葉,伏斷說是驅趕蚊蟲的,他就放心了。
他看見伏斷低聲對倀鬼說了句話,隻是沒有聽清。
那兩名倀鬼疊好原本的被褥,抬著不知道弄去哪兒了。
水鵲想,大約是伏斷讓倀鬼們拿去洗了吧?
………
由於這個世界出現了前所未有的角色覺醒bug,77號通過上報申請,獲得了實時監測世界主要角色動向的權限。
【不好了!】77號安裝完監測插件,立刻向水鵲通報,【悟真派與滄海劍宗,率先向魔族宣戰了!雖然由於其餘正道門派還沒有正式表態,因此修真界尚未大舉進攻魔界,但是男主他們都已經進入魔域了,行蹤監測顯示他們正在往萬魔窟的方向來!】
不消說,必然是伏斷不願意放人,他們前來營救他的。
水鵲開始絞儘腦汁地想要讓大魔頭伏斷妥協,放自己回去,他還不想成為人魔之戰的引子,畢竟這個劇情提前得太早了。
人魔之戰的節點,應當是在男主成長起來,覆滅了悟真派後,晉升為修真界新的正道魁首,才要帶領正道擺脫魔族的侵擾,拉開人魔之戰的序幕。
如今的劇情線,伏斷開始針對眀冀的節點太早,眀冀進入魔域的時間也提前得過多了。
水鵲想到自己百分之六十五的劇情進度,急得像是熱鍋上的螞蟻,就算後麵的劇情亂套,起碼也要等他這個小小炮灰反派的劇情走完再亂呀!
77號安慰他,【宿主先彆急,大世界各部門現在非常注意這個小世界,新出了一份檢測報告,我們發現這個小世界由於其本源的特殊性,有另一股小世界的特色力量,和我們一樣在維護劇情走向,或許可以稱之為“天道”。】
修真小說裡的“天道”,確實是玄之又玄的力量。
77號補充:【所以男主的死活應該是不必擔憂的!作為小世界的中心人物,天道必然會讓他存活下來。】
【隻需要走完微生水鵲應有的劇情,然後脫離世界就好了,到時候評分肯定還是S,宿主是最棒的宿主!】
77號給宿主不停加油鼓氣。
【謝謝77,有你陪著我真好。】水鵲垂眸,【所以目前的當務之急,還是要先從魔域裡出去才行。】
用什麼方法讓大魔頭妥協呢?
“這棵樹不好,太難看了。”
小元君微微抬起下頜,有點兒頤指氣使的神色。
“我一瞧見它就心情糟糕,伏斷你不能把它挖走換掉嗎?”
水鵲直呼伏斷的大名,不滿意地指點魔宮裡的樹木,“這棵、這棵、這棵,全都不好,換掉換掉!”
他下頜微抬,神氣十足,那模樣仿佛他是真正的魔宮主人,而旁邊立著的伏斷,隻是他手底下某個聽話的倀鬼。
水鵲呶呶不休,隨口胡謅,“我喜歡梅蘭竹菊,你把它們移栽到這裡,我要看它們同時開花,今天就要。”
他真是胡亂找茬說的,順口就道出來了,甚至要看可能百年才一次的竹子開花。
伏斷幽幽盯著他。
水鵲梗著脖子,“怎、怎麼了?你做不到嗎?”
暗想著,快點不耐煩,最好立即將他送走。
伏斷卻挑眉問:“你還有什麼不滿意,要整修改造的?”
他不徐不疾地等著水鵲回答,好像隻是在縱容他玩些過家家酒的遊戲。
“……”
水鵲沉默了一會兒。
水鵲:“地磚太硬了,全要鋪翠羽花毯。”
伏斷:“嗯。”
水鵲:“宮內時節太單調,我要一天走遍四季。”
伏斷:“可以。”
水鵲:“晚上燭火晃眼,要全部換成夜光璧,夜月晝星鋪滿麵麵牆。”
哪怕是天下第一大宗,聚齊修真界資源,也沒有這樣窮奢極欲的。
果然,他看到伏斷神色一頓。
伏斷問:“今日就要?再寬限兩日吧。”
“我向龍王宮劫掠些夜明珠回來才可造璧。”
水鵲:?
伏斷以為他不滿意,便道:“那就寬限一日。”
伏斷從前過慣了苦日子,他上任魔尊之位後,幽都山與萬魔窟將近是上千年來頭一次如此貧瘠簡陋。
水鵲睡的臥房已經是最好的了。
魔宮的其餘地方,外麵是遺留下來的雕梁畫棟、紅牆黃瓦,內裡可能就隻有個寒石床。
許多宮殿用不上,空餘灰塵。
僅僅是半日時光。
魔將們立在簷下,瞠目結舌地看著魔宮變換日月天地。
風和日暖,石綠苔生。
流水潺潺,雲動竹影晃。
他們麵麵相覷,都從彼此眼中看到了一模一樣的疑惑。
走錯了吧,這不是他們陰暗批聚集的萬魔窟吧?
要讓他們在燦爛春日裡陰濕爬行嗎?
倀鬼們搬著不知道從人間界哪裡購置回來的萬壽菊盆栽。
將近沒有植物正常存活的魔界,一進入這裡,萬壽菊便枯萎耷拉下來。
他們的天道反叛者魔尊,彎腰躬身,給每一叢植株施加法力,它們莖葉抖擻,撐起來。
往後如果繼續這樣,還需要每日灌輸法力養護。
梅蘭竹菊?
什麼時候魔尊竟然如此怡情養性了?
留意到手下們的視線,伏斷直起身,淡聲道:“沒辦法,他喜歡。不滿意的話,就會鬨。”
他們當中有誰問了嗎?
山魈狐疑。
他們當中零個人問了他。
至於魔尊口中這個“他”是誰,昭然若揭。
青屍試探:“魔尊大人,那我們原先的計劃……”
伏斷收斂神色,眉峰薄涼,“暫時先收個網。”
說罷,有魔將詢問下一步的計劃。
伏斷牽起唇角,“你們不覺得,讓天道之子的心上人變心,不是更能刺激到對方嗎?”
旱魃點頭,“魔尊英明!屬下愚鈍,如何能讓天道之子心上人變心?”
伏斷低聲說了一句:“……讓他心悅我。”
饒是旱魃,也感到哪裡不對。
小元君可是為了氣運之子能夠跳崖的程度。
況且昨個兒,魔尊還讓人扇了一巴掌……
讓水鵲愛上魔尊?
伏斷冷眉冷眼,壓迫感極強,視線橫過他們。
“我自然有我的計謀。”
………
水鵲認為他已經不能再繼續坐以待斃了。
伏斷完全沒有要放過他的意思,不管他怎麼煩他,好像伏斷全能照單全收的樣子。
77號也說男主的情況不容樂觀,趁著伏斷和部分魔將出去了,水鵲決定自己翻出宮牆。
好不容易順著樹木枝椏往前爬,爬到將近枝頭末端,離宮牆的牆頂還有一截距離。
再向外挪肯定是不行的了。
到時候枝椏斷了,當心他摔下去。
水鵲憋住氣,奮力一躍,雙手正好攀住了牆簷。
但整個人還細伶伶的在空中晃蕩,和滑溜溜飽汁麵條一樣。
上不去。
下也下不來。
他掙紮著,雙足晃晃蕩蕩,往四周圍試探找到落腳點。
終於踩到有實處,水鵲臉上一喜。
心中忽而覺得不對勁。
他垂落視線。
伏斷沉默盯著他。
他腳正踩在人家肩膀上。
“叮當鐲未卸,”伏斷扣住他的腳踝,指節在踝骨和玉鐲之間摩挲,“你就想要跑?”
水鵲幾乎是被人一路狹抱著,扭送到閣樓內。
閣樓中央,大麵積的池水。
盈盈池水,透明如鏡。
“想逃出去找你的好情郎?”
伏斷近乎是咬牙切齒地擠出這麼一句話。
要不是他發覺叮當鐲異樣,心神一緊,回來得及時,若是讓水鵲自己跑出去……
莫說碰上魔族妖獸,膽子那麼小的一個人,就是迷了路,都指不定要在魔域哪個角落,哭得眼睛紅紅,睫毛濕漉漉。
口中估計還會喃喃眀冀的名字,想讓人來救他吧?
伏斷臉色陰沉,鬆開水鵲。
“那就讓你看看你的好情郎,值不值得托付。”
水鵲站在一旁,死死抿住唇瓣。
雙手垂落身側,不知所措。
伏斷向前兩步,行至池邊,他手一劃過。
那池子果真是一方水鏡。
水鵲看到了鏡中男主的身影。
比他見過的任何一次還要狼狽。
血肉翻卷,臂膀的傷口露出白色,比四周圍環境密密麻麻的蛛絲網還要慘白。
口中湧出殷紅的血,無心顧及抹去,提劍應付下一波蒼炎蛛的攻擊。
劍意破碎支離。
或許水鏡對麵是能夠感覺到自己被注視的。
水鵲看出來眀冀的口型。
眀冀在喊他的名字。
伏斷眼神森寒。
“不愧是氣運之子。”
“這樣的境地,來了我魔域反而還修為更上一層,躍上金丹巔峰了。”
他愈說,語氣愈加諷刺。
畫麵中眀冀吐出一口鮮血。
伏斷喉結一壓,將自己胸口湧上的血腥壓回去,沒讓水鵲發覺異樣。
該死的天道老兒!
伏斷含恨。
他就知道這天道不會不作為。
但凡他要篡改命數,那麼施加到眀冀身上的傷痛,就會十倍地反饋給他伏斷!
仿佛是在嘲弄他。
伏斷啊伏斷,你拿什麼和天意鬥?
憑一身賤骨?
水鵲扶著池邊木欄杆,擔憂地往裡看著鏡中畫麵,沒有留意到伏斷慘白的臉色。
鏡中的眀冀,傷重動作遲緩,一時間沒有躲過蒼炎蛛的一擊。
水鵲趴在欄杆上,多年竹馬情誼,還是讓他禁不住擔憂出聲:“眀冀——”
不知道是不是恍惚中,聽到了他的呼喚。
劍沒入地麵三分,眀冀撐著起來,身體有些趔趄,“水鵲……”
還在等他。
驀然鏡麵大亮,雷劫說至就至。
水鵲瞳孔放大了。
眀冀……要在魔域突破至元嬰了?
金丹往上,每破一重境界就要經曆雷劫。
金丹至元嬰,是九道雷劫。
天道降下在眀冀身上的雷劫,比正常修真者的還要狠厲數倍!
痛徹骨髓。
僅僅第一道,就讓撐起身來的眀冀,不堪痛苦,一下塌下去,屈膝抵住地麵。
畫麵血紅一片,蒼炎蛛卻也未曾顧忌雷劫,沒有停止攻擊。
這天道……
當真是站在男主這一邊,維護應有命數的麼?
水鵲不忍再看。
他轉身去問伏斷,跑至跟前,仰起臉,“你讓、你讓那些蜘蛛停止攻擊好不好?眀冀會死的……”
水鵲在央求他。
那麼可憐。
伏斷麵色慘白,狠狠咽下喉嚨中的一口血。
77號忽然出聲:【宿主,大世界新的檢測報告出來了!】
與此同時,外麵傳來山魈的稟報聲,“魔尊大人,微生樅前來。”
伏斷沒有抉擇,天意之下,他不得不放手。
他半闔眼,入目是水鵲的小臉,鼻尖淡粉,睫毛烏泱泱垂覆。
伏斷啞聲:“你要為他哭嗎?”
水鵲還沒回答。
伏斷強硬道:“你不準為他哭。”
起碼,要留到他伏斷身死,為他流一滴眼淚吧?
水鵲怔怔地看著他。
還沒反應過來,就被伏斷捏住下頜,牙關被動地張開。
伏斷給他喂了東西。
不知道是什麼,甜絲絲的,沾舌即化。
水鵲茫然若失,“你給我吃了什麼?”
伏斷無言。
是他的魔丹。
往後每一次水鵲受傷,傷痛都會轉移到他身上。
隻不過,會有些微不足道的副作用。
水鵲慢慢眨了眨眼,環顧四周。
他為什麼在這裡?
他不應該在滄海劍宗嗎?
水鵲迷茫地轉向伏斷,“你是誰……大魔頭?”
伏斷眼中泛起溫柔。
下一瞬,大魔頭似笑非笑道:“寶寶,我是你的相公。你忘了嗎?”
第154章 純陰體質的少宗主(33)
水鵲表情有一瞬間的空白。
【77……】水鵲不知所措,詢問道,【他這是什麼意思啊?】
77號隻和他說了這個魔丹有失憶效果,是針對魔丹主人的失憶,並且會在一定程度上無條件相信魔丹主人。
不過這個效果被它使用係統能量過濾了。
隻剩下魔丹護體、轉移傷害的作用。
為了不讓伏斷發現異樣,水鵲還是得裝作一副魔丹生效的樣子。
雖然失憶的副作用成功過濾了。
水鵲心神恍惚,按住的左胸口的位置。
心臟……
好奇怪。
像是有一股不冷不熱的力量,整個包圍著環護起來。
水鵲抬眼,看向伏斷的時候,發覺心中無端生出了對大魔頭的親近感。
伏斷笑吟吟,放輕聲音,問道:“寶寶,你連相公也忘記了嗎?”
他不像是在開玩笑的樣子,說得好像還真有這麼一回事。
監察者冷聲,【他發桃花癲了,不用理他。】
水鵲蹙起眉,當然不可能不理會伏斷,免得人家發現魔丹沒有起效怎麼辦?
隻好裝作動搖的樣子,問道:“你說的是真的嗎?”
伏斷:“當然。”
萬魔窟裡,還是刀槍相擊的錚錚動靜。
想也不必想,定然是微生樅未見到水鵲蹤跡,已經同魔將倀鬼交戰起來。
山魈請求伏斷的下一步指示,“魔尊大人?”
伏斷轉過來時,麵無表情,“先攔住他。”
讓他攔住微生樅嗎?
他?
山魈頓住。
雖說魔界沒有靈氣,對於修真者而言是大劣勢,但微生樅再如何,也是化神,他不過元嬰巔峰,微生樅比他高了一個境界。
能和微生樅交手的,隻有伏斷。
閣樓的玄門,卻是無風自動地關上了。
讓外界再看不見裡頭的兩個人。
山魈:“……”
沒有外麵的槍劍之聲打擾。
伏斷緩緩道:“其實四百年前你我就相識。”
“當時我還是雲水莊的無名小卒,你非但不嫌棄我,還真誠待我。”
“在我受人非議時幫我說話,我受傷時還給我送丹藥。”
伏斷說謊不打腹稿,神色鎮定,仿佛真有這樣的一段往事。
水鵲聽得怔愣。
雲水莊是伏斷墮魔之前所在的宗門。
因為當初門內有人勾結魔族,險些引來被魔族滅門之禍。
雖說苟延殘喘存續下來,但最終還是沒落了。
如今的雲水莊,不過是一堆斷壁殘桓。
伏斷看向他。
“我們兩情相悅,無奈宗門阻攔,後來你隻好同我私定終身。”
等等、
水鵲:“嗯?”
是可以這樣編的嗎?
偏偏基於魔丹本應生效的作用,水鵲必須擺出對伏斷無條件信任的模樣。
他垂著眼睫,輕聲道:“我……我全都不記得了。”
伏斷:“你自然不記得了。”
他臉色陰沉下來,眼中隱隱浮現怨怒,“皆是因為那坎海老兒,還有微生樅!”
說起這兩人的名字,伏斷咬牙切齒。
“當初我被人汙蔑是魔修……”
“二人將我逼至鬼泣穀上方的懸崖,你非要與我同生共死,我跳崖後,你也跟著跳落鬼泣穀。”
伏斷半真半假地杜撰著,他說著這樣的故事,腦海中浮現的畫麵,卻是在當初清微勝境——
水鵲像是輕飄飄的風,從他身側一溜兒而吹過,跟著眀冀跳落懸崖。
伏斷不知道旁人是如何情深義重,他未曾接受過那樣的善待。
他隻能從眀冀的經曆,東剽竊一些,西拚湊一角。
最後對水鵲道:“可惜鬼泣穀太過險惡,當初我護不住你,叫你在意外當中殞命。”
水鵲疑惑:“那現在……?”
那他如今又是怎麼活起來的?
詐屍複活了嗎?
伏斷眸色沉沉,“我發覺你的神魄未曾在天地之間消散。”
“因而找尋等候了你數百年。”
“誰知你竟是投生至悟真派,成了微生樅的孩子。”
伏斷的怒氣不似作假,“那老不死的,百般阻撓你我再續前緣,心腸實在是陰暗!”
他聲音轉低,寬闊肩背繃勁,仿佛肩負著什麼屈辱。
“我好不容易將你帶來身邊照顧,誰知道他又來棒打鴛鴦。”
要不是有77號在,水鵲真的要信了。
【他這是什麼意思啊……?】
水鵲摸不準伏斷的心思。
【他為什麼要騙我?】
77號也沒見過這樣的情況,機械球猜測著,【大魔頭一心要殺男主,宿主又是男主的前未婚夫,他肯定是想哄騙你、利用你,借刀殺人!】
有理有據的猜測。
於是,水鵲滿臉猶疑,對伏斷道:“你怎麼證明你說的是真的呢?我已經不記得了。”
伏斷信誓旦旦,“若我所說有半句虛言,就讓我受九九雷劫,永世不得飛升。”
他是魔修,本來就沒有飛升的可能。
伏斷又道:“你看這是什麼?”
他抬起虛握成拳的手,五指一張,中指懸了絲線,手心底下垂落一個破舊劍穗。
水鵲:“……”
為什麼劍穗在這裡?
他不會要用這個他送給眀冀的劍穗,回收再利用來騙他吧?
伏斷自然知曉他其餘記憶沒有受到影響。
說是哄騙也好,欺詐也罷,他隻是在重繪水鵲對自己的記憶。
伏斷徐緩出聲,“你曾經也為我做過劍穗。”
頓了一會兒,他補充道:“比這個好看一些。”
水鵲分明沒有給他做過劍穗。
伏斷自從墮魔後,也不再使劍了。
即便如此,他還要對著水鵲以往給眀冀送的劍穗,暗自較勁。
伏斷說:“何況,你再不信,可以到魔宮走一遭。”
“梅蘭竹菊,宮中四季,室內翠羽花毯夜光璧,萬魔窟裡不都是按照你的喜好來的?”
“若非我們從前心意相通,我怎麼會了如指掌?”
他當真以為水鵲是喜歡這樣的,而不是故意折騰他。
水鵲也就隻好順著他的話下台階,含糊地應答:“嗯……原來是這樣。”
伏斷話鋒一轉,“放心吧,等我去解決了那個棒打鴛鴦的老不死。”
他轉身欲走。
水鵲被他說一出是一出弄怕了,趕緊跑上去。
伏斷腰身緊繃。
從後往前環住他的手臂,柔若無骨似的,卻叫他怎麼也再動彈不得。
水鵲抱他了?
是不是……
把臉頰貼在他脊背上了。
軟乎得要命。
伏斷意識到這一點。
酥麻感從水鵲貼的位置,順著脊椎,一路竄上頭腦。
水鵲小聲道:“相公,你彆傷人。”
伏斷:“好。”
水鵲:?
他準備了好些說辭來說服伏斷的,好讓人不要直接將人魔大戰的整個劇情節點都提前了。
伏斷:“你說什麼就是什麼。”
唉,沒辦法。
水鵲喊他相公了,他當然要聽水鵲的管束。
伏斷轉過來看他,清了清嗓子,“好了,彆撒嬌。”
水鵲一晃眼,還以為看到了伏斷身後不停擺動的尾巴。
他試探道:“相公?”
他眼見著伏斷身形有些僵硬。
小元君抬起眼來,清清純純的一張臉,就給魔頭扮起金屋藏的嬌郎君來,“相公?”
伏斷不自在地轉移視線,“你想要什麼?不是說彆撒嬌了嗎?”
他耳根殷紅如血。
水鵲得逞,趕緊道:“那我想要回悟真派去了。”
伏斷沒出聲。
於情於理,他如今確實留不住水鵲。
不說微生樅,氣運之子肯定也是不救出水鵲不罷休。
伏斷能隱約察覺到天道的實力在消耗、在削弱,但他仍舊無法敵手。
眼下不是最好的時機。
他僅僅是不甘心就這樣敗退。
水鵲聽他不作聲,心中沒底,也不知道伏斷的考量。
“雖然我也舍不得你,但是你放心,我回去是要好好勸我爹……”
“我肯定會讓他接受你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這樣我才好和你長長久久在一起呀。”
水鵲找借口哄騙伏斷。
伏斷心如明鏡,若是微生樅知道他拐了他的心尖子,不將他大卸八塊是不能收手的。
罷了,到了那步田地,誰又怕了誰?
他讓水鵲一句“長長久久”撞得昏了頭。
………
微生樅自然不是隻身前來。
悟真派、滄海劍宗各派出一部分心腹緊隨前往,此外還有幾名主動請纓的弟子。
進入魔域不是小事情,稍有不慎,就有可能在修真界尚未準備充足的情況下,與魔族徹底掀起不休的爭鬥。
如今修真界和魔界,皆是處於一個僵持的狀態。
十二魔將當中,有半數化神期,餘下的離化神期也就隻有一步之遙。
遑論魔界還有一個煉虛境的魔尊。
而修真界這麼多年來,由於下界靈氣稀薄,人才並不景氣。
真要算起來,勝負堪堪四六分。
魔界六分。
還會導致人間與修真兩界生靈塗炭。
微生樅以一敵二,槍尖一挑,迫使山魈捂住臂膀的傷口後退。
微生樅發覺,這些魔將的態度極其模糊。
像是顧忌著什麼,交戰時顧左右,不敢使儘全力。
不僅是對他,連帶著對其餘修士也是如此。
其餘數十名修士,加起來也不是十二魔將的對手,交戰中卻頻頻打成平手。
僵持了將近半個時辰。
久到後方的天空風雲突變,道道玄紫天雷劈下山頭。
原本斷後的眀冀曆經九道雷劫,突破境界,瞬息來到萬魔窟。
魔將彼此交換眼神,神識交流。
青屍:“小宗主他爹不能打,他堂哥不能打,這個前任相好總能打吧?這可是氣運之子,又是魔尊的情敵,我們整個魔域的敵人啊!”
山魈:“你去。”
“等打傷了打死了,到時候水鵲哭,你看魔尊是先安慰他,還是先打你?”
旱魃:“可我們不是要解決氣運之子嗎?”
山魈:“那也要讓魔尊親手解決。”
幾個魔將想明白了其中的彎彎繞繞,紛紛誇讚:“還是山魈你有頭腦!”
視線往側邊一轉,微生樅麵色勝寒,“水鵲!”
伏斷鬆開和水鵲相牽的手,“去吧。”
水鵲當即像是羈鳥歸舊林一樣飛入對麵。
人質一回歸,微生樅沒了顧忌。
風吹枝椏簌簌響,落葉未沾地,微生樅轉身閃至伏斷跟前,蒺藜槍鋒芒畢露。
瞬間已是十個來回交手,錚錚作響。
黃葉墜下又揚起,在空中被迫蕩出回旋軌跡。
伏斷冷笑:“微生樅,你怎麼數百年過去,長進無多?”
“這可沒有當初你和坎海老兒,一齊將我逐落鬼泣穀那般威風啊。”
他多次舊事重提,微生樅想不留心也難,皺眉道:“我和坎海並未驅逐你。”
被他們二人逐落鬼泣穀,微生樅一直以為是伏斷墮魔後,為了與修真界為敵而編撰出來的正當理由。
伏斷:“你說沒有就沒有?那當時——”
他忽而神色一頓。
微生樅淡聲道:“我和坎海在尋蹤過程中,發覺了雲水莊龔甘的異常。同一日,你墮魔遁入鬼泣穀,對於墜崖的事情,我與坎海起初不知情。”
龔甘是從前伏斷在雲水莊的師尊,被微生樅發現魔氣敗漏。
他們當時判斷,或許伏斷之事另有隱情,但再尋找,伏斷已經不在修真界。
隻能草草將伏斷當作同謀定論。
伏斷扯了扯嘴角,“僅憑你一麵之詞,不過是道貌岸然為自己開脫的借口。”
餘光一瞥,伏斷忽地定睛。
看著那個方向,眼中泛起猩紅。
水鵲用力拍了眀冀臂膀一掌。
他抬起下巴,雪白的脖頸線條伸展,盛氣淩人道:“誰叫你來救我了?還來得這麼慢,真是沒用!”
他當然以為自己在毆打、貶低麵前的劍修。
但是姿態和力道,非要起來,更像是由於生氣惱怒而抓撓人類的狸奴。
劍修青年垂頭斂目,打量水鵲身無傷痕,坦然承認,“是我來晚,你受驚了生氣了,就打我吧。”
伏斷睖目睜著。
還想讓水鵲打?
眀冀也配?
他伏斷才是要和小宗主長長久久的。
為什麼水鵲不打他?
第155章 純陰體質的少宗主(34)
一眾人族修士,強行闖入萬魔窟。
他們原先是抱著身死也要多傷一個魔將的打算了,前來的每個人都已在宗門畫押請願書。
大魔頭卻輕輕揭過,放過了他們所有人。
屬實是足以震撼整個修真界的要聞。
此事一出,風言風語在修真界內瘋狂流傳起來,各種各樣的猜測皆有之。
一說是微生樅和伏斷解除誤會,冰釋前嫌,大魔頭良心發現。
一說是大魔頭實際上是好人,多年前是迫於情勢才墮魔,心中仍舊向道。
這兩種說法由於與普羅大眾對魔頭的印象大相徑庭,信服力不足夠,沒有廣為流傳。
但是“大魔頭對昔日仇人之子一見鐘情,悟真派小宗主誓死不從,大魔頭惱羞成怒,強取豪奪,萬魔窟三天三夜,幽都山改天換地”——
這一個說法卻是暗地裡如同野火一般,在震驚四座的同時,燎起來,燒了整個修真界。
完全有理有據。
要不然大魔頭伏斷怎麼會在前段時間發出針對眀冀的追殺令?
不就是因為眀冀是小宗主的未婚夫,大魔頭為愛發狂?
連幽都山也開花了,這更是大魔頭動情絲的證據。
鐵證如山!
旁人如何想的,水鵲仍不清楚。
他就是有點傷腦筋。
他還沒有想好怎麼麵對微生樅。
擅自離家出走,又遇上了這種事,讓微生樅興師動眾地到魔域來救他。
回程的時候,水鵲也不敢和微生樅一起走,他非黏著宗慎,要宗慎禦劍載他回去。
刻意忽視了眀冀黯淡的目光。
總之和平解決了此次一觸即發的爭鬥。
雖然不清楚魔尊伏斷之後的謀劃,但觀他此次的態度,往後修真界應當能夠安寧一些時日。
眾修士心中懸掛的石頭暫且落下來。
一行人最終先回到悟真派落腳。
宗慎送水鵲回到悟真派,還需要趕回滄海劍宗,稟報坎海真君相關情況。
因而對微生樅一拱手行禮,“微生宗主,晚輩先告退了。”
他走之前,水鵲揪住他的袖子,壓低聲音道:“你之前答應我的事情,可不要忘記了!”
水鵲說的是讓宗慎來找微生樅提親之事。
有旁人在,水鵲不敢直接說出來。
隻好暗示。
對宗慎擠擠眼睛,秀氣的細眉也帶動起來。
眼似水波橫,眉似青峰聚。
一股兒靈動勁。
高大劍修青年,看著他,壓收下頜,“嗯,不敢忘,我還尚需些時間準備。”
提親至少需要多少多少的禮,每一步步驟還需得完整,宗慎不想怠慢了水鵲,因而還尚未準備齊全。
水鵲嫌他死腦筋,輕輕瞪他一眼。
沒辦法,送人離開。
首席弟子既然先走,滄海劍宗剩下的人也沒有留下的道理,紛紛告辭離去。
眀冀站在原地,大約是在心中踟躕已久,臨近分彆才敢出聲問:“水鵲,我能和你說說話嗎?”
水鵲撇開腦袋,“我和你沒什麼可說的,你快些走罷。”
眀冀眸光微暗,神情也僵了一瞬。
他一時失意,背影寥落。
水鵲想起來什麼事情,快步兩腳追上,“站住!我叫你走你就走嗎?”
他一會兒叫人走,眀冀不走他不高興,一會兒又叫人站住,眀冀走了他也不高興。
這是橫豎看眀冀不順眼的意思。
眀冀被他揪住袖子,臉上反而露出驚喜之意,“水鵲?”
水鵲抿住唇,從寬袖裡找出要給眀冀的物什。
破破爛爛,花花綠綠。
正是那劍穗。
他從魔尊手裡要回這劍穗,正是要奚落眀冀一頓。
“就連我送你的穗子你也護不好!”
水鵲佯裝氣急地將劍穗砸向眀冀。
眀冀一時不察,流蘇穗子輕飄飄落地,惹了塵埃。
他急忙要去撿回,一隻登雲履先一步,輕蔑地踩上去。
眀冀蹲在地上,仰頭看他,唇色儘褪,蒼白道:“……水鵲?”
水鵲咬緊牙關,惡人做到底,“好了!和這不值錢的破爛穗子一樣,它臟了,我們青梅竹馬的緣分,也就此儘了!”
他說這樣的壞話,情緒一激動,自己反而眼尾先飛紅。
好像受了莫大委屈。
眀冀幾近是哀求的語氣,“水鵲,它不臟的,我會洗淨,這穗子於我萬分珍重,不是什麼不值錢的破爛穗子。”
是經年累月相伴的珍重心意。
練劍時看見就會頻頻出神,控製不住地想,往後成了親,要如何照顧青梅竹馬的郎君。
光是這樣想著,破了劍意也顧不上。
眀冀啞聲:“這穗子我能洗淨,假以時日,我也定然能夠護住你……”
而不是在麵對魔族時,拚儘全力也無可奈何。
他好似承受玄紫雷劫的時候,也沒有那麼絞心。
水鵲牙齦咬緊,最後狠狠道:“我、我說臟了就臟了!”
他用力跺了一下腳,確保穗子都碾入塵泥裡。
做完壞事,一溜煙兒就跑了。
獨留眀冀。
寬大骨架好似撐不起衣衫,元嬰修為也提不住劍。
無聲將塵泥裡的劍穗撿起來。
抹一抹,抹去泥巴。
再吹一吹,吹走塵埃。
眀冀低喃:“不臟。”
………
和躲鬼似的,擔心做得太過分,跑慢一步就要遭到男主的報複。
水鵲頭也不回,一味往前跑。
日暮垂垂,宅院的灶房,升起淡紫色炊煙。
他跑回家裡去,一進門就撞上了微生樅的胸膛。
水鵲下意識一聲“爹”卡在喉嚨裡,上也上不去,最後咽回肚子裡去。
支支吾吾不知道該說什麼。
無端傳來伏斷的心音——
“水鵲?你心跳怎麼這麼快?”
“剛剛做的很好,要記得給我做新劍穗。”
水鵲從伏斷手裡要回那個舊劍穗,條件就是給伏斷做一個新的。
可伏斷也不用劍啊……
水鵲晃晃腦袋。
微生樅關切問他,“頭疼了?餓不餓?”
水鵲搖頭,“還、還不餓,我先去洗澡了。”
他推開擋在前方微生樅的胸膛。
他是一路跑回來的,微生樅自他剛進入峰頭,就聽見了那叮叮當當的玉潤輕撞之聲。
是從哪兒發出來的?
微生樅凝眸定睛去看,並未在水鵲的手腕上見到任何玉鐲。
他心中生疑,但顧及水鵲剛剛回來,之前受了驚嚇,因此沒多問。
先到灶房裡準備晚上的吃食,等水鵲洗完澡出來,也能夠填飽肚子。
因為水鵲說沒有什麼胃口,所以晚上做的都是些小菜。
飯桌上,誰也沒先出聲,氣氛一時間冷僵僵的,叫水鵲不自在起來。
竹箸掉落在地。
輕微的聲響,在落針可聞的夜裡十足突兀。
微生樅示意水鵲無事。
他屈腰下去撿。
動作頓住,視線落在水鵲坐下來不夠完全遮蓋腳踝的褲腳。
一對叮當鐲。
因為那鐲子是魔域秘寶,僅憑外觀,誰也猜測不出來有定位追蹤的作用。
微生樅沒想到這一重,即便如此,他仍舊雙目微眯。
水鵲去了魔界一遭,回來腳上就多了對鐲子。
又是叮當作響的一對。
誰送的,再有就是什麼心思,簡直昭然若揭。
他直起身來,並不聲張,沒有直接逼問水鵲,轉而問:“在魔域可有受委屈?”
水鵲眨了眨眼,“不,沒有,他們要留我當人質,不敢真的傷我的。”
微生樅沉默。
不知道水鵲自己有沒有發覺,在茫然的時候,或是一些要撒謊的場合下,他的眨眼頻次會額外多一些。
水鵲從他的臉色判斷不出來對方的心思。
潦草吃完,撂了筷子,和微生樅吱一聲,就要趕緊躲回臥房裡去。
放心不下。
微生樅在水鵲掩門的前一瞬,探手擋住房門,“我有事情問你。”
水鵲從門後探出半張臉,額頭抵著門,壓出淺紅印子。
他細聲小氣地問:“不能明天再說嗎?”
微生樅仍舊攔著他關門的動作。
水鵲無奈放他進來。
這一下是引狼入室。
他還沒反應過來,眨眼間天翻地覆,視角也成了對準床帳頂的。
水鵲當然不會認為微生樅是擔心他太累了,把他掀倒床上睡個好覺。
他立即很有警戒心地問:“微生樅——!你做什麼?”
雖然伏斷的魔丹在水鵲身體之內最靠近心臟的位置,但是隻有伏斷有意去探聽,才能聽見對麵的動靜。
他不是每時每刻都在偷聽,恰恰好此時在聽。
伏斷挑眉。
沒想到水鵲脾氣還挺大,敢直呼生父名諱,和對方叫板?
吵架吧,最好吵架,這樣他就能收留無家可歸的可憐小鳥了。
水鵲用力掙紮,然而微生樅死死桎梏住他的腳,紋絲不動。
布著薄繭的大手,將褲腿順著腳踝推至膝蓋。
薄繭擦過的藕白膚肉,當即就泛起嫩粉色。
微生樅冷然問:“伏斷送你的鐲子?”
他撥弄了一下,叮當作響。
水鵲拗不過他,連聲承認,“嗯嗯。”
微生樅的臉色徹底沉下來了,“他還對你做了什麼?”
他平素不輕易在水鵲麵前黑臉,擔心嚇到水鵲。
說明這一次當真是動怒了。
水鵲嚇得噤聲。
他不說話,微生樅心中火苗竄高,壓抑地問:“你吃他手指了?”
就像傳音玉符裡說的那樣。
哭得很可憐,眼睛紅紅。
小臉流淚濕洇洇,落在鎖骨窩兒裡。
讓大魔頭整個架起來。
足踝玉鐲叮叮當當,攪亂的水順下來,將溫潤玉色洇得深深。
微生樅怒不可遏,像是掀煎餅一樣,把水鵲翻過來。
水鵲像離開水的魚兒似的撲騰,掙紮的動作把被子弄得一團糟。
質問:“微生樅!你、你做什麼呀?”
他身後傳來壓抑的回答:“檢查。”
伏斷越聽越不對勁,心音詢問水鵲:“什麼意思?你們——”
到了這個地步,他忽而一想到水鵲與微生樅全然不相似的眉眼。
心中警鈴大作,“彆讓那老不死的無賴碰你!”
水鵲無暇顧及心音。
他正在奮力掙紮著,打落微生樅的手,後腳往後一蹬,玉鐲叮當。
腳底好似撞上了什麼硬物。
水鵲滿頭霧水。
“微生樅,你把蒺藜槍帶進來了?”
不會是疑心他和魔尊伏斷勾結,要大義滅親吧?
“……嗯。”
微生樅肯定了他問出聲的疑惑。
第156章 純陰體質的少宗主(35)
他一這樣應答。
水鵲嚇得直接往被子裡鑽。
微生樅因為身體的異樣,一時僵在原地,也忘了要束縛水鵲的動作。
正方便了水鵲自個兒蛄蛹著藏進錦被裡。
頭朝裡,整個身子用錦被蒙蓋住。
他還有點自欺欺人的意思。
知道微生樅但凡不肯放人,自己就是插翅也難飛的。
所以在被子裡拱動了一會兒,跪趴著,捂住自己的眼睛,“你彆拿蒺藜槍,我害怕……”
那槍從來都是斬妖除魔的,槍尖鋒銳。
揮舞起來時凜凜寒光,劈打下落時勁風陣陣,妖魔三魂七魄都要讓微生樅打消在天地間。
水鵲光是想想,就感覺蒺藜槍也不用落下來,槍風一吹,他就要嚇暈了。
他說話本就有弱聲求饒的意思,聲音又隔了一層錦被。
悶悶的。
可憐得像是地裡沒人要的小白菜葉子。
微生樅擔心他悶壞了。
出手將那重被子掀開。
被子有一角讓水鵲壓著了,微生樅隨手一抽被子,裡頭的人要險些要翻一下。
水鵲不敢看他,生怕回頭槍尖對準自己,瑟瑟縮縮道:“槍呢,你收起來了嗎?”
他仍舊捂著眼睛,背對微生樅。
跪趴在那兒,腰身下陷,褻衣不厚,現出一個危險的弧度。
大腿之上,白色布料隱隱透出點兩團綿軟的緋色。
微生樅身形一僵,整個人難免怔愣在原處。
好一會兒,他說著存放在雜物房根本沒帶進來的蒺藜槍,“……收起來了,我也不會用蒺藜槍傷你。”
他在水鵲心中,是這樣凶惡的人嗎?
微生樅想要揪起水鵲來,最好讓兩個人能夠麵對麵地交流。
水鵲一味閃躲,微生樅皺起眉。
他乾脆利落,大掌攥緊水鵲的腳腕。
直接將人扯過來。
再翻個麵。
映入眼簾的,卻是淚眼模糊的一張小臉。
水鵲抽抽噎噎,“你要打我嗎?我給人家綁到了魔域,又受了驚嚇。”
鼻尖聳動,哭得圓鈍眼角全是紅粉的一片。
水鵲一邊啜泣,一邊問:“微生樅,你舍得教訓我嗎?”
他生得那樣引人憐惜,雪色小臉弄得眼紅鼻紅的。
微生樅:“……”
幽幽歎息一聲。
什麼也該偃旗息鼓了。
他坐到床沿,和抱小孩似的,將水鵲整個人攬抱在自己懷中。
“好了,莫哭。”
微生樅輕輕拍他的脊背。
水鵲死死攥著他衣領,攥得指節繃出白痕,臉埋在微生樅胸膛,把淚水全糊上去。
微生樅拿他沒辦法,坦然承認錯誤,“我方才不應該凶你。”
擔心水鵲以後和自己有了嫌隙,微生樅解釋自己的動機,“我隻是怕你懵懂,在魔域受了委屈。”
他安慰水鵲,語氣放輕了,像屋簷滴水那樣悄聲。
水鵲緊緊抿住唇,埋頭不肯抬起臉。
實在是怕自己露餡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