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休結束準備回學校的時候。
又見到那個人了。
關一舟皺著眉。
孤零零的, 坐在鎮子的大榕樹下。
也不知道坐了多久,這個時間太陽開始毒起來了。
陽光悶熱,熏得那張雪白的小臉粉粉紅紅的, 睫毛濕溻溻,黏成幾簇。
關一舟沒見過哪個男生女生皮膚有這麼白, 睫毛這麼長。
真是妖精變的?
同伴們疑惑他怎麼不繼續走了, 順著視線看也找到了關一舟視野的焦點。
“他怎麼還在鎮子上?元洲哥的家不是在青田村嗎?”
“也沒多遠吧。”
“人家眼睛看不見, 應該是迷路了?”
年輕人火氣重,加上千煙島不太避諱死亡, 時時將死去的元洲一口一個哥的還掛在嘴邊。
“元嶼也不知道怎麼回事,今天沒來上學,不然叫元嶼送他回去。”
“一舟哥……?一舟哥!你乾嘛去?”
關一舟走了兩步,又想起什麼,把肩頭的校服外套一甩丟給其中一個同伴,轉身往大榕樹走去, 瀟灑地向後擺擺手,“你們先去上課, 待會兒遲到了。”
他為了應付學校上課巡查, 帶的校服外套, 裡頭隻穿一件背心, 方便放學後去海邊給家裡的漁船卸貨。
長期日曬雨淋的小麥色肌肉顯眼。
手臂肌腱一繃,輕輕鬆鬆將地上的紅色塑料袋提起來, 不費吹灰之力。
水鵲見高大的黑影走到他前麵彎腰又直起身, 還伴隨有窸窸窣窣的塑料聲, 雖然知道小島大都民風淳樸,還是忍不住摁住那個人的手,“你做什麼?”
他原以為會抓到粗糙的衣袖布料, 沒想到掌心裡完全是肌肉的觸感。
他的手又往下挪了一點。
從手腕骨節大小判斷,是男生。
關一舟被他的動作嚇了一跳。
怎麼這麼不知羞恥?
誰的手都摸?
他和碰到臟東西似的,甩開水鵲的手。
這個動作一下子讓對方神色緊張起來,關一舟也反應過來了,感情是把他當成走賊了。
好心沒好報。
“幫你提。”他沒多少耐心,居高臨下地斜睨還坐在樹池石上的水鵲,“你不回家?”
水鵲將信將疑,慢聲細語地問:“你知道元洲……元嶼家在哪?”
對方簡潔回答:“嗯。”
水鵲撐著手站起來,拍了拍褲子屁股上的灰。
關一舟盯著他的動作,瞳孔猛然一縮,接著火氣衝衝地道:“走了,快點!”
怎麼看著乾瘦,風吹就倒,屁股拍起來還挺有肉的。
聽說那種人都是用屁股……
他火氣直接噴上腦袋,臉色都紅起來。
回頭一看,屁股很翹的小男生還好端端待在樹下,一步都沒挪動。
關一舟更是怒氣填胸,快要給自己的爛好心給氣笑了。
他都快走到路口了,又大步流星地走回來。
“你走啊?不走在這乾嘛呢?”關一舟冷笑,“準備在這裡紮根發芽了?”
反正也不高。
和一朵小蘑菇似的。
就適合長在樹冠下,強風吹不著,太陽曬不著。
關一舟覺得自己真是曬暈了,他閒得慌嗎?在這裡臆想一個小男生變成一朵蘑菇。
不對,也不是什麼小男生了。
是元洲哥的那個……未婚夫。
個子比他矮了一個頭,這就到談結婚的年齡了?
關一舟出神。
肌肉鼓脹的手臂卻悄然攀上一隻手,手的主人慢吞吞地說:“不發芽……”
“我不認識路,你要帶著我走,不然我會走丟的。”水鵲不滿地補充,哼哼的,“你脾氣彆那麼火那麼急……要有耐心一點,我教你怎麼帶視障人士走路。”
關一舟滿腦子都在想,抓著他的那隻手,怎麼柔軟得和沒骨頭似的?
“你以後遇到盲人,要先禮貌地和他說你好,要打招呼。”
水鵲認認真真地教他,因為這個角色,他更能和真正的盲人感同身受。
“不要上來直接拿彆人東西,會誤會的。”他抿抿唇,細聲細氣地抱怨,“我就是被你嚇到了……”
嚇得睫毛顫啊顫。
關一舟下意識想道歉,但還是止住了,隻回應:“……哦。”
水鵲本來也不需要他道歉,接著教第二步:“然後你要問他,需不需要幫助啊?”
“快問我。”他用手指頭戳了戳關一舟的手臂,都是硬邦邦的肌肉,“彆緊張,放鬆點。”
關一舟訥訥,木頭木腦地依葫蘆畫瓢:“你好,需要幫助嗎?”
水鵲高興地上下點頭,眉眼彎彎,“嗯!需要的。請你幫我提東西,送我回元嶼家。”
非得這個流程過好了,他才肯跟著陌生人走。
怎麼就做個好事,事兒這麼多?
關一舟薄唇抿成直線,但也沒有不耐煩地打斷水鵲的話。
“然後我就挽住你的手臂,你要走在我前半個身位,帶著我走。”他看不見,一雙眼仿佛還是會說話一樣,俏生生的,顧盼生輝,“好了,我們回家吧。”
回家……?
關一舟被挽住的手臂那半邊身子都酥麻了。
這人平常也是這麼和元洲哥說的?
我們回家?
關一舟意識到自己帶著的不僅是那個什麼同性戀,還是彆人的未婚夫。
哦,元洲哥死了,所以這人還是彆人的遺孀。
被他帶著走的小遺孀還慢悠悠指揮:“你彆走這麼快。”
走得快還不行,這麼嬌氣,元洲哥怎麼忍的?
關一舟沒辦法理解。
他的腦子好像木木的,不太能轉得動了。
這人吃什麼長大的?城裡人每天都喝牛奶嗎?皮膚白得和牛乳似的,手肘關節幾乎沒有色素沉澱,隻有一點泛粉。
身上也香香的。
天氣熱得慌,悶得那甜稠的香氣從白襯衣下飄出來。
關一舟冷不丁地問:“你用的什麼洗澡?”
聽說城裡的人講究得很,洗澡要泡鮮花瓣。
水鵲:“嗯?皂角啊,你家不是嗎?不過元嶼給我買了硫磺皂,就在你提的袋子裡。”
鎮上的人家用肥皂比較多,村裡的為了省個幾毛一塊錢的,都用地裡摘的皂角,洗的乾淨,最重要的是不花錢。
“哦。”關一舟瞥了一眼袋裡,“我也用這種硫磺皂。”
水鵲看不見,他不知道直播間的彈幕已經刷滿屏了。
【受不了了,長得這麼nb,臥槽,這不是笑一下就能勾得直男彎成蚊香了嗎?】
【這位小船哥,還有你的同學,你們……最好是直男好吧。】
【聽他們還一口一個元洲哥的……怎麼,時刻警醒自己這是彆人的老婆,更興奮了是不是?】
【水水鵲鵲隻是在樹下休息會兒乘個涼,都有臭狗聞著味就來了。】
【媽呀,隻有我關注水水很會訓狗嗎?這什麼小船,臭脾氣,催盲人走快點態度這麼凶,慣的你,不過水水說兩句就聽話了,行吧,賞我老婆挽挽你的手做獎勵,下次不許凶了哈!】
【水水……嘿嘿,水水……難怪No.1要把你藏起來,是不是怕被我們這些賽博老公舔得身上沒一塊好肉……】
【蟹鉗你這個自私的男人!好似!你是不是已經舔過我們寶寶了!黃泉路上到此一遊,墓誌銘能不能分享一下我們水水有多嫩……】
仗著直播間的主播看不見,彈幕愈發猖狂,不想把亂七八糟的彈幕內容告訴宿主,沒辦法,77號隻好充當人工審核,但是直播間在線人數已經超千萬了,它暈頭轉向的,根本忙不過來。
因為有人牽著帶著往前走,水鵲也就放心地把可伸縮的盲杖折一下收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