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一舟算是半個住宿生,他成績不錯,又是班長,家裡人盼著他考大學,上了高三都讓他儘量留學校自習。
“學校有澡堂。”他聳聳肩,從櫃子裡拿了一套校服丟給水鵲,“池子比鎮上的小點,也還行。”
校服都堆到水鵲膝蓋上了,他猶猶豫豫問:“大家一起洗的嗎?”
關一舟:“嗯,不然呢?”
都是男的,當然一起洗。
他又頓住了。
瞥了一眼水鵲,細皮嫩肉的,比關一舟見過的男生女生都白,之前沒見過這樣的。
“澡堂後麵還有淋浴房,你也可以打了熱水去那裡洗。”他補充。
不過要從澡堂子熱水的水龍頭裝水、提水,再過去。
有這個功夫,是個人都在池子裡洗完出來了。
關一舟麵無表情地把裝好的一桶熱水提到淋浴房,路上還有人問他,“一舟哥,又洗一次啊?這麼講究?”
關一舟涼涼地掃了那人一眼,“啊,對,愛乾淨。”
男生的淋浴房裡沒人,過道兩邊加起來有十個隔間。
水鵲抱著一個盆子,裝著要換洗的校服和洗浴用的肥皂。
肥皂還是讓關一舟把備用的拆了包裝給他。
關一舟把熱水桶提進其中一個隔間。
“去吧。”
他對還站在隔間外的水鵲說。
水鵲躊躇了一陣,還是問他:“這個隔間怎麼都沒有門……”
他剛剛在裡麵摸索好一會兒,發現這些隔間都是兩邊的牆修的高,結果每個都門戶大開,不對,是根本沒有隔間門。
關一舟:“……”
關一舟:“你的意思是讓我給你當門神嗎?”
傻愣愣守在淋浴房外,誰要進去就說有人在裡麵洗澡,不準進去?
水鵲覺得他的建議不錯。
但好像有點麻煩人了。
粉粉白白的小臉,神情糾結了一會兒,抬眼問:“不可以嗎?”
關一舟:“……”
一雙淺茶的眸子望著他的方向。
關一舟:“行了,求你去裡邊洗澡吧。”
他跟個雕塑似的,立在淋浴房外。
幸好沒有人往這邊走。
裡麵熱水嘩嘩響,隻有一個隔間飄起白霧。
關一舟往後麵瞥了一眼,蒸騰的水汽好像要湧到他眼前了,他轉過頭不敢再看。
心臟驀地不受控製,怦怦亂跳。
都是男的,有什麼好看的。
能有什麼區彆?
頂多皮膚白一點,腰細一點。
啪嗒響,裡麵有東西掉在地上了。
關一舟想起自己拆了肥皂後沒有給水鵲拿起泡網,直接手拿肥皂確實滑溜溜的。
熱氣翻湧到頭頂了,他耳根燙得通紅。
越是不去想,越是回憶起那天在海裡把水鵲抱回來。
都是男的。
頂多大腿軟一點,屁股肉一點。
沒什麼區彆。
沒什麼好看的。
關一舟!你他媽能不能彆想了!
他猛地一巴掌拍自己的腦門。
“關一舟。”水鵲小聲喊他,不太明白剛剛的巴掌聲是怎麼回事。
關一舟轉過身,不知道什麼時候,水鵲已經洗好了,身上穿著他的校服。
硬是把他小了一碼的校服穿出了寬大的效果。
夏天的短褲遮住了膝蓋,光潔的小腿被熱水燙得粉紅。
他不回應,水鵲就再喊一聲:“關一舟?”
他大步流星地一手接過水鵲手裡的衣物盆,一手捂著鼻子走在前麵。
“走了。”關一舟語氣生硬,手掌指縫裡溢出點點血色。
晚上的時候。
元嶼讓水鵲睡他的床,在下鋪,他換到上鋪去睡,不會掉下來。
關一舟坐在床上,若無其事,故意不去關注對床的動靜,借著還沒熄燈,用功看書。
白熾燈卻閃爍了幾下,熄滅了。
八成是暴雨影響,學校電路又老化,導致了斷電。
也沒有煤油燈,沒帶手電。
才八點,就隻能睡覺。
借由走廊撒進來的月光,關一舟可以看見對麵的床鋪鼓起小小的一團,被子外隻留給他一個柔軟烏黑的腦袋。
喜歡貼牆蜷縮著睡?
好像小貓。
念頭一出。
關一舟起了雞皮疙瘩。
要命,他什麼時候會用這麼惡心的比喻了,把一個男的比作小貓?
他乾脆拽住被子,蒙起頭來強迫自己睡覺。
往夜他起碼要到十二點才有困意,今夜沒有燈,隻有月光,伴著靜靜的雨聲,莫名強勢的困意湧來,他轉瞬陷入了深度睡眠。
沉睡前,關一舟不確定是不是自己出現了幻聽,他聽到了海岸邊的潮湧。
寢室裡隻有三道呼吸聲,其中一道清淺許多。
過於龐大的黑影從地麵滿溢出來,貼著整麵牆升起,先是門縫、窗台,頂到天花板,渾然擋住了照入室內的月光。
哪怕巡夜的宿管從廊道走過,探頭看窗,也隻能隔著望到一片濃墨的黑。
波濤拍打在岸上,卷起灘灘白色浪花,鹹鹹的海洋氣息充盈滿屋。
它今晚花了比之前都要久的時間找到他。
腕足黏糊糊地拖行在地上。
它不明白為什麼房間裡除了它的伴侶還有其他兩個人類。
伴侶。
是的,它喜歡這個人類。
那麼,他就是它的伴侶了。
小伴侶是香香的,又小又易折,它必須小心翼翼的,讓觸手不會傷害到他。
至於房間裡的其他兩個人類,它很不喜歡。
最小的觸手壓在被子邊緣。
這是一隻年輕的觸手,它的腕足根處還有曾經斷掉的傷痕,殷紅的新肉從那裡長出來,它沉睡了相當久的時間來修複斷掉的觸手們。
久到什麼都不記得了。
沒關係。
它隻要它的伴侶。
低頻神秘絮語——
最年輕的觸手,吸盤吐出一張三寸照片,邊角皺巴巴的,塑封被水泡爛了,照片上的兩個人麵目有些模糊,但這是一張珍貴的彩印照片。
千煙島上拍不到。
背麵的小字刻著:京都五龍街頭攝影館。
明顯是學生裝扮的照片主人公。
眉眼漂亮的小男生,嘴角翹著,臉頰有一個小小的窩,和身旁比他高出將近一個頭的男人,正裝,氣質沉穩溫和,但還是帶著麵對初戀的青澀。
任誰見了,都會誇讚一句眷侶。
再一看男生澄濛濛的眼睛,語氣又飽含惋惜。
它用觸手尖尖把照片塞進枕頭底下,又隔著被子輕輕拍著水鵲,粗劣地模仿人類之間哄睡的動作。
“bo——bo——”
小伴侶睡著了特彆乖。
不會用石頭砸它。
它好喜歡。
哪怕被石頭砸也喜歡。
隻是腦子裡另外兩個人的聲音太吵了,一直在吵架。
“說了多少遍,你隻是個NPC,水水沒有和你談過!那些都是遊戲虛構的,自動編碼的記憶,你懂嗎?這個照片也是假的,他才不會和你拍大頭照,要拍也是和我拍。什麼戀愛,那隻是你做的一場夢,明白?”
沉穩溫和,但油鹽不進:“不信。”
謝遷要被他逼瘋了。
“這是我老婆,不是你老婆!你個曹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