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人帶到蹴鞠場旁邊的觀席陰涼地去安置好,“你在這裡等我,我肯定贏,待會兒帶你去吃東西。”
祭典島上有好多擺的小攤,東西五花八門。
“噢……”水鵲對這塊地方根本不熟,也看不見,就是要走也不知道怎麼走,他就隻能乖乖在這裡等人。
他是祈福的吉祥物嗎?
說什麼他等著就肯定贏……
水鵲百無聊賴地坐在小板凳上扣手指。
他頭頂就是樹蔭,火熱熱的太陽光照不下來。
耳畔都是蹴鞠場上附近民眾觀賽的喝彩,人聲鼎沸,大部分居民都愛站近點好觀看,這點太陽在他們眼裡和沒有一樣,水鵲待著的樹蔭底下倒是空出來一片地方了。
頭頂突然砸下來一個球,撞了一下腦袋,骨碌碌滾到他腳邊。
水鵲滿心疑惑地撿起來。
倒是不疼,這是個竹片編的球狀物,他搖了搖,是空心的。
有人從牛車上下來,和他道歉,“不好意思啊不好意思啊,我以為是個姑娘呢,就拋給你了。”
沈雪小跑著緊隨而來,“表叔你怎麼回事?水鵲哥哥短頭發這麼明顯。”
表叔不好意思地撓撓頭,解釋道:“他低著頭,白白淨淨的,我以為是鎮上哪個麵生的留短發的小姑娘。”
沈雪也和水鵲道了個歉,“不好意思啦,水鵲哥哥,我們砸錯人了。”
他搖搖頭,手中捧著那顆竹球,“這個是做什麼的?”
沈雪和他介紹,“這個是每年選新娘用的,我表叔在神社幫忙,今年負責這個。神社每年得在島上隨機拋給十個成年女子十個竹球,竹球是空心的,拆開來如果裡麵塞有編好的流蘇穗子,就是當年選出的送給五保公的新娘,要在傍晚坐小舟送到海上。”
水鵲問:“為什麼要送給五保公?”
沈雪掩唇笑道:“隻是一個習俗啦,表示對五保公的敬重,所以把島上最漂亮的姑娘送給五保公。”
“哦,你來島上沒多久,之前都不知道吧。五保公是這片海域的海神,幾百年前總是有帆船出去打漁回不來,漁民的收成也不好,都說是五保公發怒了,於是就有了這個習俗,每年送一個姑娘到海上。”
“很封建愚昧對吧?雖然從此之後出去打漁遭到的意外少了,但送到每年海上的姑娘基本都回不來了。”沈雪述說曆史的時候,眼神隱隱沉重,“我倒是覺得都是因為以前沒修建燈塔,晚上回來的漁船看不清航向所以觸礁了,什麼五保公發怒,都是老封建。”
“不過現在好啦,我奶奶說五十年前就變了,她說五保公好像換了個神一樣,每年坐小舟出去的新娘都會被浪推回來。”看水鵲聽得很認真,沈雪繼續說,“而且我們修了燈塔,神社說是燈塔能平息五保公的怒火呢。隻要燈塔沒有問題,每一個晚上出海的漁民都能平安回來。”
她說著,頓住了,回憶起什麼,“說起來,之前村裡的發電機壞了,那個晚上……正好元洲哥出海了……”
“難怪後來給燈塔配了一個單獨的柴油發電機……難不成五保公真的存在?”她說著說著自覺自己犯了忌諱,立刻噤聲。
這樣的喜慶日子,我提什麼不好。
她暗罵自己。
沈雪接過水鵲手裡遞過來的竹球,佯裝放鬆,轉回話題:“因為每年的新娘都會被推回來,所以乾脆小舟都係了粗麻繩,送出去沒多遠就由岸上的人牽拉回來了。這個習俗活動其實也就是名存實亡的啦……乾脆拆拆看——”
她徹底頓住了。
頂端的竹片是個極容易揭開的結構,空心竹球裡頭靜靜躺著一條火紅的流蘇穗子。
【主線任務:協助國立海事大學的教學工作,民俗學公益課[海島民俗文化繼承與發展——以千煙島為例]第二課:小舟上的新娘,玩家中任意一人體驗小舟新娘(0/1)】
水鵲沒明白發生了什麼。
沈雪就帶著他和竹球跑到表叔麵前,“表叔,你看這個,這個怎麼辦?讓水鵲哥哥當今年的小舟新娘?”
表叔也怔了怔,“這……我去向老神官請示一下吧。”
*
幾個小時後站在海邊的水鵲滿臉迷茫。
老神官一身裝束就像古代的巫祝,掀了掀眼皮,眼珠渾濁。
“規矩就是規矩……”他喃喃自語,過於年老的眼睛已經白茫茫的一片,“既然拋到了你,那就是五保公的神意。”
“不論如何,往後你就是我們千煙的子民了。”
水鵲聽到海浪聲重重,稍遠一些的岸上,兩邊都是嘈雜的人聲。
他看到密密麻麻的人們的黑影在港口兩側,他不確定那人群裡麵有沒有他的隊友們,他們有沒有被捉到,有沒有注意到之前刷新的主線任務。
老神官步履維艱,緩慢邁著腿,口中是嚕蘇喋喋的祝禱詞。
水鵲身上是傳統的新娘裝束,因為沒有人預想到會是男性,祭典服裝來不及更改,好在水鵲的骨架小,還能穿下,隻除了拖地的裙擺短了,堪堪蓋到腳踝上麵一截。
脖子被人掛上了一些繁複的珠串,還有小顆小顆的碎玉珠子用細繩串起來,繞過發頂,墜在他前額。
眼尾也給人抹了些脂粉,紅紅的。
他像一個裝點起來的寶物,要進獻給所謂的海神。
元嶼輕皺著眉,也沒辦法違抗老神官的安排,看水鵲似乎是害怕了,他說道:“我會很快將小舟拉回來的。”
小舟新娘的親人負責全程牽住小舟上係的粗麻繩,還有在最後將小舟拉回來。
他扶住水鵲,讓他能夠穩穩一步一步踏上小木舟。
又有什麼豆子還是花瓣一類的東西,從頭頂撒下來,落到小舟兩邊。
風變大了,海水濃得像墨。
老神官的祝禱詞喋喋不休,回蕩在空中。
萬裡晴空轉瞬風起雲湧,烏雲滾滾而來,水鵲忽地感覺周身都冷起來,小舟還沒下海,卻有種周身浸沒深海的錯覺。
“元嶼……”他下意識去抓元嶼的手臂。
“嗯。”元嶼應答,“我在。”
“起——!”老神官念完祝禱詞,仿佛用儘了全身的氣力,整個人更加垂垂老矣,沒了精氣神。
一葉小舟下海。
水鵲的手鬆開,抓住了木舟的邊沿,木舟緩緩向遠海方向駛去。
深海,古老的祝禱詞喚醒沉睡的觸手們。
和濃墨滴在白開水中一樣,近海的海域波濤浪湧,翻滾起深深墨色。
自從五十年前睡醒,遊蕩到這片海域之後,不知道為什麼,它選擇了解決原住的同類,開始在這片海域附近定居。
它今天心情不太好。
因為每年這個時候,都有個人在岸上唱詞,那詞攪得它不得安睡。
詞裡反複呼喚五保,它不太確定是不是人類叫它的稱謂,還是他們將它以及它所有同類都叫做五保。
每年到這一天都非常令怪物煩擾,他們將它喚到淺海。
推出一個沒它觸手大的小葉片,上麵總是有個哭得很慘的人。
也許是被人類同族驅逐的?它不知道為什麼他們每年驅逐一個同族。
它不是群居動物。
無法理解這樣的事情。
但它每年都會拍一拍浪,讓哭聲吵得人煩的人乘著小葉片給浪推回去。
今年也會是如此。
一個浪拍過去,小舟搖搖晃晃,上麵的人攀住木舟邊緣,上半身被動地探出小舟。
雪白的小臉,嚇得一絲血色也無,眼尾是紅紅的。
是它的小伴侶。
穿得好漂亮。
他是今年島上被驅逐的人類嗎?
他們真的不要了嗎?
膨大化的觸手悄悄托住小木舟,吸盤穩穩貼住舟底,讓小舟平穩下來。
如果不要的話……
“bo——bo——”
它的呼聲喜悅,這一次水鵲終於聽清了他的聲音,不是在睡夢中,同樣也不是模糊不清的,它的發音比之前好一些。
它在喊的是,寶寶。
水鵲渾身僵硬。
木舟尾部的粗麻繩緊了緊,岸上那頭在迅速往回拉。
所有人都還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
嘩的一聲,小舟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