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貫錢也就值崔時信在京城高樓酒館的一頓酒飯。
他不知怎麼想的,那衣衫不合他的身量,一觀便知道若是換做齊朝槿的表弟必然合身。
他也沒打算送人。
崔時信持扇柄敲了敲掌心。
罷了,就十兩銀子。
買個勝齊二一籌的樂趣而已。
……
齊朝槿整日裡都有些沉默。
也不是他平時會說多少話,但起碼會偶爾多和水鵲說上一兩句。
雖然水鵲和他說話時,仍然是事事有回應,但就是話少了。
傍晚的時候齊朝槿又進了一趟長州縣,回來時抱了堆到頭頂幾乎看不見路的書卷紙張。
水鵲一問,才知道他接了書院的活,抄孤本,一卷兩百餘文。
月上中天,水鵲貼著竹夾膝睡,風湧出來就仿若涼涼的秋意潛入床中,“齊郎你還不睡嗎?”
他困極了,看向齊朝槿的眼中儘是迷蒙水汽。
“你先睡。”齊朝槿一邊淡聲道,一邊伏案抄書不停。
他以為木桌的一豆燈火讓水鵲睡不著了,點好了臥房的火繩,便搬著桐油燈和書卷紙往書房那裡走。
水鵲挨不住,眼睛一眯就睡熟了。
他沒控製住一下子又睡到了日上竿,睜眼的時候,視野裡一團高大的烏黑人影。
水鵲一下子嚇清醒了。
定睛一看,原來是齊朝槿。
水鵲疑惑地問:“怎麼了?”
為什麼一大早就這樣盯著他?
齊朝槿視線久久盯著水鵲胸口的長命鎖,他那日沒有仔細看,今日湊近了發覺這長命鎖是純銀打造的,加之鎏金細紋。
雲頭如意的鎖型,浮雕牡丹花葉舒展,藤間停留了一隻小鳥。
鏈子也是層細銀鏈,鎖底還墜了五片羊脂玉刻得極細膩的葉子。
該是高門大戶精細養著的郎君。
他直起身,眸色沉沉,不言語。
水鵲追問,齊朝槿卻搖頭道:“無事,你起的晚,先洗漱吃早飯。”
雞肉燉得軟爛,水鵲很快仰頭喝完了粥,擱下粗瓷碗道:“你今天不用去扇鋪嗎?”
“已經回來了。”齊朝槿沉聲說,收了碗勺到灶房去,“今日畫得快些。”
洗淨了手,齊朝槿站在院子裡問他,“這個時候,後山的桃子都結實了,想吃山桃飯嗎?”
水鵲沒吃過,點頭如小雞啄米,“嗯嗯。”
他要齊朝槿也帶著他上山去。
拗不過他,齊朝槿讓他把褲腳紮實了,彆讓蚊蟲咬到。
兩個人,吃不了多少,山桃飯也就是嘗個時節風味。
齊朝槿隻背了個小籮筐。
青河村幾座後山綿延連在一起,齊朝槿選的最近一座,沿著村民常走的山路,上去先是幾棵栗子樹,看水鵲好奇,齊朝槿就說等到秋天來撿栗子,做糖炒板栗給他吃。
接著大片大片的竹林,底下都是老筍,再往上夾雜著山茶樹,山茶果摘了榨茶油合適。
桃樹都在山腰往上,直到山頂都間生著。
山上長的是油桃樹,齊朝槿和水鵲才摘了半個小筐,天上淅淅瀝瀝地下起雨來。
雨蒙蒙的,可日頭分明也還豁亮著。
估摸是匆匆忙忙的太陽雨。
齊朝槿帶著水鵲到山腰的亭子裡暫且先避避雨。
這間亭子是百年前一個道士隱居山上時建的,背倚大片的桃林竹木,傳聞那個道士不吃不喝清修七日,一天有人目睹他浴著日光在亭中坐化登仙了。
因此這個亭子名為得道亭。
至於那道士最初修亭子時取的什麼名字,已經不可察了。
驟雨大小變換幾番,時而潑進亭裡來,水鵲後坐著縮了縮腳。
不過一場太陽雨來得快去得也快。
齊朝槿察看了一番小籮筐裡的山桃,隻是當作零嘴吃吃,今天再蒸個山桃飯是夠了。
他走在前頭,“下山去吧。”
卻沒聽聞水鵲的腳步聲。
齊朝槿又扭頭去看。
小郎君一臉為難,站在亭子裡不肯出來。
“路上都是濕濘濘的泥……”水鵲抿緊唇,如臨大敵,抬眼求助齊朝槿。
齊朝槿:“……”
水鵲細聲咕噥道:“這是齊郎給我買的皂鞋,我舍不得弄臟了。”
他這麼一說,齊朝槿當真一點氣悶都消散了。
把小籮筐遞給水鵲,讓他背著,自己屈膝蹲下來,“走了。”
他就知道這麼說男主肯定要背他的。
水鵲樂滋滋地趴齊朝槿背上去。
劇情進度卻一點不見漲,一問77號,劇情進度才10%,明明前天都是11%的。
水鵲瞳孔震驚放大。
怎麼還倒扣了?
77號解釋說是昨天他太快就選擇體諒男主,沒有展現出角色嫌貧愛富的本性。
水鵲啞口無言。
可是那身衣衫實在貴啊,讓男主當時給他買就不現實……
77號讓他多哄哄男主,最好甜言蜜語一下,畢竟他這個角色沒買到一身好衣衫是不會善罷甘休的,他昨天的表現都讓程序判定倒扣分了。
水鵲:【噢……】
他勾著齊朝槿的脖子,問道:“齊郎,我對你好嗎?”
話一出口,水鵲自己差點咬了舌頭。
不對,他吃白飯的黑月光怎麼好問出這種話的。
吐息溫熱,甜稠香氣繞著齊朝槿。
在水鵲看不見的角度,他眉峰微挑,不置可否:“……嗯。”
水鵲鬆一口氣,問他:“你給我縫的新衣裳什麼時候好啊?”
齊朝槿昨晚抄完一卷書才動手裁羅,還沒開始縫製,卻說:“快了。”
“那你還給我買新衣衫嗎?”水鵲更湊近了他耳畔。
這段路有些陡峭,他留心著腳下,道:“嗯。”
水鵲湊到他耳朵根,溫軟的唇貼了一下,攬著齊朝槿的脖子,“齊郎對我真好,心悅你。”
77號叫他甜言蜜語一些,水鵲不會,他光是乾脆的直戳戳地來。
齊朝槿耳根讓他唇肉一貼,渾身都僵硬了,滾燙的溫度升上耳畔。
又聽那麼一聲心悅,差點一腳踩空。
身形都晃了晃。
水鵲嚇到了,“你要看路呀,待會摔著我了。”
齊朝槿自己摔容易,待會兒背上的他是要飛出去的。
齊朝槿:“……”
是誰方才突然間說那樣的話,當下又裝作沒說過似的。
“那是什麼?”水鵲遙遙指著草垛裡。
齊朝槿隻能順著他指的方向走,探手撥開了草垛。
獵戶布的尋常陷阱,捉住了一隻白兔子。
水鵲眼睛一亮,“我們能養嗎?”
他之前看劉大娘子家養了幾隻雞天天下蛋,本來想讓齊朝槿去買雞苗的。
現在想,養兔子也不錯。
雖然兔子不能下蛋就是了。
山間芒草裡走出一個魁岸男人,依舊是一身窄衣,麵無表情地提著兔子耳朵起來。
白色的兔子哀哀掙紮。
留意到水鵲不言不語蹙起眉的神情,烏淳忽地又抬手托住兔子。
齊朝槿感覺水鵲實在想養,就啟唇問:“烏兄,這兔子可否賣給我?也省了你跑縣裡的腿腳。”
他是想按照長州縣日市正常價買的,當然,高一些也無妨。
烏淳一雙鷹目剜他一眼,粗聲道:“不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