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兩次坐下去的地方都是草地, 而非河卵石小徑,但即便如此,到底還是地麵, 水鵲屁股摔得鈍鈍的痛,他體膚生來就嫩, 這麼幾個世界都給人好好哄著護著,養得本來就有的三分嬌氣都成了七分。
當即嘴角好似掛得住油瓶, 怏怏不樂,眼眶硬是疼出了一圈紅。
魏琰腦子才轉過彎來,大融雖說女子也可以上學, 但都是學在女子學堂、女子書院, 不與男子在一處上課。
西江書院招收的分明都是男子。
他再仔細去瞧地上的小郎君,茶眸似一泓秋水,眉細細如弦月,抬眼慍怒地盯著他時,眼睛蒙著層層疊疊的水汽, 霧蒙蒙的,就好像魏琰給了他天大的氣受。
水鵲生氣了, “你才是姑娘!書院附近不可縱馬,你不知道嗎?”
他就沒見過這麼過分的人,不守規矩,嚇著他不說,還害他摔了兩次屁股墩兒。
魏琰一時間沒答話。
連發脾氣時尾音語調還是輕軟的,半點氣勢都無,不像他爹罵人仿佛能把房梁震下來。
而且,怎麼、怎麼這麼白?
長得這般漂亮,真不是個姑娘家?
魏琰的視線狐疑地往水鵲的胸口看, 停頓了兩秒。
平平的。
他鬆了一口氣。
魏琰渾如刷漆的兩彎眉壓著雙朗目,動作大咧咧地撓了撓頭,年壯氣銳的長相透現在露出兩分傻氣來。
一身玄色鬥牛補青蟒袍,改了類似騎裝的窄袖束口,再伸出手來去牽水鵲。
他解釋道:“對不住啊小兄弟,我看你手指染了鳳仙花汁,還以為你是姑娘呢,方才鬆手真不是有心害你摔的。”
罵人都輕輕軟軟的小郎君,氣急了就一口咬到魏琰的左手上。
恰恰是虎口。
魏琰平日挽弓搭箭,百步穿楊是自小在軍中練出來的,因此持弓手的虎口結了厚厚的老繭。
咬也咬不破,還給水鵲硌著牙了。
魏琰詫異,隻好用另一隻手扯著人的小臂起來,對他來說,水鵲的重量就輕得像羽毛,輕易就帶起來了,他納悶道:“不是姑娘,但你莫不是兔兒變得?怎麼氣急咬人呢?”
雖然咬得沒多少力道,他皮糙肉厚的不疼,但是糊了他一虎口的口水。
水鵲氣悶地鬆開口。
魏琰去看一眼自己濕淋淋的左手虎口,又瞥了眼人紅洇洇的唇。
奇了怪了,怎的嘴巴滋滋出水似的。
這麼多水?
說到底還是他不對,魏琰隻好老老實實地再向人道歉:“真是對不住,摔傷沒有?有沒有哪疼?”
他看水鵲腰身底下摔了的地方,衣服沾了幾根草莖和零星幾點泥巴。
魏琰沒多想,直接給他拍了拍,把草莖泥巴塊都拍掉了,念及這個人摔個屁股墩兒也能紅眼睛的嬌貴程度,他特意放輕了力氣。
羅衫腰身之下的一段弧度因著他手掌起落,竟然有肉眼可察的起伏。
軟彈得和嫩豆腐似的。
魏琰心道不對,他關注人家屁股做什麼?
他粗糙慣了,平日裡和軍中的兄弟勾肩搭背,時不時給其他人背上來一拳一掌,雖然幫人拍屁股是頭一回,但是光想到都是男子,應當無事。
這麼想著,草莖泥巴塊全兩三下拍乾淨了,魏琰神使鬼差地再輕輕拍了一下。
眼見著微妙的起伏弧度,他莫名耳根子一燙。
水鵲眼睛瞪大了,不敢置信:“你還打我……?你打我四下了!”
魏琰舉起手來做投降狀,無辜道:“是剛剛摔了,你後邊衣服沾了泥,我給你拍拍乾淨。”
水鵲狐疑地上下打量他。
劍眉朗目,但左眼眼角附近一道疤痕,像是被什麼銳物劃過的。
破了相,疤痕在臉上而顯多了幾分匪氣。
……看起來不太像好人。
水鵲猶猶豫豫地往後瞥了瞥,細細的腰身極力舒展回轉,還是瞧不見身後的衣衫。
怎麼沒和他這般佩腰封,那把腰也這麼細?
魏琰心道。
稀奇,就是用腰封紮得束得把他勒死,他也紮不出來眼前人這麼細的腰身。
不對,他做什麼留心人家的腰?
魏琰端正神色:“我真的幫你拍乾淨了!”
說得篤定,像是發誓一般。
水鵲將信將疑地抬眼看他。
【宿主……】77號弱弱地說,【這個壞人是劇情裡你後來傍上的小侯爺,但是怎麼這麼早就遇見了?現在劇情進度才30%,應當是還在和男主同窗老師勾勾搭搭的階段,沒道理輪到他啊?】
水鵲不想管這個先,他不明白,劇情裡他這個角色到底看上了眼前這什麼侯爺的哪裡,他看起來這麼凶,感覺像是會打人的樣子。
他再去看魏琰寬大粗糙的手掌,好像攥起拳頭來能打十個他。
77號仿佛和水鵲一瞬間心意相通了,說:【肯定是看上他的錢啦,這大壞蛋害宿主摔倒了,一看就不是好人,還破相了長這麼難看,除了有錢有爵位繼承,什麼也不是!】
水鵲看魏琰的身形和拳頭,有點發怵,但思及軟飯值,還是端起手來抱臂,磕磕絆絆地興師問罪:“你害我摔了,還打我屁股,我現在走不動道了,一牽扯就發疼,你說怎麼辦?”
魏琰神色一緊,“真的?這麼嚴重,這、我背你到醫館看看去!”
他本是有要事來找聶修遠,現在縱馬肇事出了這種意外,怎麼說都不能拋下傷患不管。
水鵲說得誇張了,也沒那麼疼,就剛剛鈍鈍的現在差不多要沒什麼感覺了,等到醫館不還得痊愈了,他不就穿幫了嗎!
“不要。”他趕緊搖搖頭,“你肯定還有彆的事來書院辦吧?我很大方的,你給我賠錢,我就不同你計較了,我會自己買藥吃。”
唉,他訛目標人物的錢財真是越來越熟練了。
除了臉頰還有點發燙,外麵看起來沒什麼問題。
“真不需要我背你去醫館?”魏琰劍眉一挑,但是他現在身上也沒帶錢,隨之取下腰上蹀躞帶穿的一片金葉子,“你先拿著這個,我還有些事情要辦,如果後頭還有什麼問題,你就到縣衙找崔大人,他會帶你找我。”
水鵲眨了眨眼,看著他塞到手心裡的金葉子,書頁狀,折了十頁。
至少得黃金三兩才能打成,水鵲不太懂,77號和他說這是紫磨黃金,上等金,一兩就十八貫錢了。
他有點暈暈的了。
三兩,三兩就是五十四貫?隨手給出去五十四貫,就是五萬四千錢。
水鵲明白為什麼劇情中他這角色看上侯爺了。
他給的實在是太多了……
圓木輪子滾動在廊道上青磚的聲音。
魏琰抱拳道:“先生。”
聶修遠將兩人的情狀儘收入眼底,水鵲還捧著金葉子細看。
“安遠侯世子。”聶修遠頷首,轉頭對水鵲道,“現在是講課的時辰,你在這裡做什麼?”
逃課還沒出書院門,就給山長抓包了。
水鵲咽了咽口水。
即使書院沒有明令禁止旁聽生逃課,可給山長發現了怎麼樣也會留下不務正業的印象。
水鵲小聲道:“我正要回去上課呢……”
他小步子不太情願地踱著往教學齋回去。
魏琰盯著他的背影,納悶了:“奇怪,這不是能走嗎?”
轉首對聶修遠正色道:“先生,多年未見,聖上叫我代他向你問好。”
當今聖上是曾經的九皇子,也算是魏琰的表哥,安遠侯的外甥,聶修遠任文淵閣大學士時,曾奉命兼任當時九皇子的老師。
魏琰十幾歲時隨父親在北疆戍邊軍營長大,從前年節返回京城時進皇宮見表哥,也充當半個皇子伴讀聽過聶修遠幾堂課,對聶修遠他也得稱上一聲先生。
聶修遠神色淡漠,道:“有要事的話,世子請隨我到齋舍談吧。”
供書院師生生活起居的齋舍在書院最裡的西南角。
魏琰頷首。
……
被山長發現逃課,水鵲中午沒了和崔時信他們出去酒樓吃飯的心情。
齊朝槿還是照常給了他一百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