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之律看著她雪白纖瘦的背脊,手指沾著藥膏,抹在了她後腰那處淤紫處。
指腹按揉的力度略重。
南初皺了下眉心,“你輕點。”
“疼?”
“嗯。”
低沉薄涼的男聲自背後響起:“知道疼就好,南建安那檔子事兒,不是你能管得了的。”
他自然沒什麼資格和權利叫她和父母斷絕關係。
國內,縱使是再人渣的父母,也沒有斷絕血緣關係這一說,法律上不支持,在道德上,頂多隻能逃得遠遠地,躲到對方不知道的地方去,老死不相來往。
南初背對著他,抿唇說:“我爸是挺爛的,我有時候恨他恨的想要他去死,可有時候,他又不是純爛。他對我真真切切的好過,也許在精神上,他沒有富養過我,但在物質上,沒嫁給你之前,他也讓
我和我媽,過得衣食無憂,小時候,我要什麼,他都會給我買。”
這父愛,屎裡摻糖,時而有,時而沒有。
她質疑過,一次又一次。
在南建安為她大罵葉雪初那個三的時候,在他逼她和蘇經年那個窮小子分手的時候,在他費儘心思的把她送入陸家這樣的高門的時候,在他給她添置一堆嫁妝的時候,在她小時候想要一個很貴的洋娃娃的時候……她分不清到底好不好。
陸之律聽著這些,幫她抹藥的指腹頓了頓,忽然嘲諷道:“做父母要是需要考證,這世上父母能刷下去大半。”
南初看不見他的神色,隻從他話音裡聽出不滿。
她微微側眸說:“無論是你爸媽,還是你爺爺,都為你計深遠,教你如何立足社會,如何留在金字塔的頂尖。他們就算再不合格,也不可能比南建安和孟靜怡更差。”
南建安也為她計深遠。
不過,他的觀念是,讓她去攀高枝,嫁入頂級高門,依靠丈夫,過上錦衣玉食的日子。
陸之律聞言,似笑非笑,嗓音夾著輕嘲:“是嗎,不顧你死活也要推你去上刀山下火海,僅僅是為了家族榮耀長久。如果這是計深遠,那我爺爺是挺合格。”
至於薑嵐,看起來溫淑賢良,做事待人鬆弛有度,又出身極好,可她算哪門子母親。
他父親陸卓遠,在他的成長道路裡,仿佛是個袖手旁觀的過路人,除了加官進爵與他有關之外,他的老婆、親兒子,與他關係都不大。
他自小便被養在老爺子身邊。
老爺子教會了他什麼是殺伐果決,什麼是麵熱心冷。
浸.淫在名利場,用什麼語氣跟什麼人說話,怎樣拿捏人心去攥牢一個人,讓他即使有翅膀也自甘墮落的被囚於牢籠之中。
這些點,老爺子都手把手教會了他。
在大哥沒死之前,他也認同並且謹遵老爺子那套理念,人生像是角鬥場,強者製定規則,弱者服從規則,沒什麼可質疑的。
上位者更沒有情愛可言。
在結婚之前,他談了很多段感情,但又好像談了個寂寞。
什麼樣的女人他都談過,漂亮的、胸大的、腰細的、騒的、純的、文青……隻有一種,他沒碰過。
錢權拿不下的。
送她鉑金包、保時捷,她是真不感興趣,拉著小手試圖跟他玩純愛的,每天定時定點要他報備行蹤的,什麼都不要隻要他每天一句晚安的。
無欲無求,在某種程度上來說,是極致的貪婪。
對麵不要錢、也不要權,單純圖他這個人的感情。
惹不起。
他跟葉雪初談了兩年,戀愛期間其實一直很淡。
很大程度,是因為他們是一類人吧。
他原本想著,跟自己一樣的人結婚,照鏡子總比去吵架作鬨磨合來的省事。
可是呢,葉雪初跟他太是一類人了,骨子裡情愛排在末位,所以在紐約環球和他之間,僅僅花了一個小時,便將他甩了,還大言不慚的讓他等她。
憑什麼?
南初聽出他聲音裡的落寞,想起一件事來。
“可我覺得你爺爺,媽媽,對你不能算不好。我們結婚第一年的時候,你跟爺爺吵架,去瑞士雪山滑雪,被困在雪崩中。那天晚上爺爺在書房一整晚都沒合眼,他書房的電話一直都在響,他不停地聯絡熟人聯係大使館,叫副手派救援去雪山救你。”
“而你媽媽,也哭了一晚上。我嫁到陸家三年,沒見過她頂撞爺爺,總是恭順有禮,隻有那一次,她哭著和爺爺爭的麵紅耳赤,她說……”
陸之律眸光一頓,“說什麼?”
南初如實說:“她說,她已經沒了一個兒子,要是再失去你這個兒子,她也不想活了。她還讓爺爺放過你,彆再命令你去金三角執行任務,為國奉獻的人一大把,可她就你這一個兒子了,她不想讓你步上你大哥的後塵。也許你眼睛看見的,也並不都是事實。”
在陸之律的印象中,那次從瑞士雪山脫險回來,一到家,就狠狠吃了老爺子幾個拐杖。
他罵他不學無術,成天隻知道將一條爛命栓在這些沒正行的極限運動上,有這膽子,也不知道像他大哥那般為家族、為國家立功。
除了責備、訓斥,讓他麵壁思過之外,沒有一句關心和問候的話。
好像他就是死在了雪山上,這個家裡也不會有人替他哭一哭,隻會怨恨他,這般不爭氣,將性命丟在了玩樂上。
身後久久都沒有回應,陸之律替她抹藥的動作也停止了。
後座車廂裡,安靜至極,靜到能聽到彼此的呼吸聲。
南初狐疑扭頭的瞬間,陸之律陡然欺身,將她按在車座上,密不透風的吻落了下來。
她想睜眼。
可很快,陸之律扣著她肩膀,將她壓在了車門上。
他在她身後,她看不見他的表情,隻感覺背後動作像是雷雨天的暴風,沒有方向,卻蠻橫肆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