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周十三年冬日,國公府的臘梅盛開如火如荼。
林施微在四房度過了自己及笄之禮。
四夫人當正賓,江氏為讚者,舉行了一場頗為正式的儀式。
今生的四夫人馮氏對她極好,早早為她定做一套琉璃纏枝寶蝶頭麵,花蕊配以玉石,此外還鑲著十幾顆蓮子米大小的珍珠。魏念嬈則是一條珍藏許久的瓔珞。
前世的馮氏彆說參加及笄禮,便是禮物也隻送了一對素麵鐲子。
她無法接受明珠一般的嫡長子耽於美色看上林施微,又實在拗不過,隻得應下殿試若能進士及第進士出身便向林家提親。
承諾的時候馮氏應是沒想到魏令則能中,畢竟他才十六,如此年少,旁人至少年長他十歲,不論閱曆還是資曆都不是單憑聰明便可隨便超越。
當喜訊傳來,官府開道,鑼鼓喧天,魏令則頭戴進士巾著深藍杭綢襴衫掛十字披紅,一騎棗紅馬回到了國公府,馮氏傻眼了。
親事終究還是定下。
四夫人馮氏看她的眼神鋒利如刀,陰沉臉上沒有一絲表情,為了膈應她,還於魏令則房中安排兩名姿色秀麗的婢女,凝雪與晗霜。
魏令則指天發誓除了她,再無人能入他的心。
她噗嗤輕笑,卻佯裝生氣,追著他打,他連連求饒,不停後退,趔趄一步跌進寬大的紅木玫瑰椅,也將她拽了上去。
“你好凶啊,姐姐。”他那時緊緊挨著她,委屈的撒嬌。
她有點心疼:“明明沒用力的,疼嗎?”
他捂著腕子點點頭。
“你怎麼不攔我一下。”
“你力氣大的活像個女壯士,我擋不住。”
“你才壯!”
她惱了,又去捶他,他隻會躲又不停賣出破綻逗她來抓自己。
以至於退親後有段時間林施微一直在懷念那日明亮的窗欞,散發著木質香氣的玫瑰椅子,還有她的少年。
他再也不是她的阿則,也不會於無人之時用低沉微微帶著點兒鼻音的腔調喊她姐姐。
但是她聽見了他用低沉嗓音喚凝雪。
穿過半透明的珠簾,嬌小的凝雪呼吸急促地叫著他“則少爺”,他埋首少女頸間,眼神卻冰冷地審視珠簾後靜默的她。
“出去。”他說。
“好。”她回。
退至室外,她將沉重的雕花木門輕輕闔上。
故事重回今生,眨眼除夕,美食新衣賞賜不斷,連林施微也有機會進壽安堂磕頭。
老太君會賞她一把銀錁子,足有五六兩,有時還會額外賞賜金銀玉飾。
老太君對這個十分美貌的女孩很有印象,溫溫順順的,規行矩步,被教養的極好。每次前來拜見都會呈上自己親手繡的抹額錦鞋亦或是小炕屏,東西不貴重做的卻很用心,繡工更是一等一的好。
滿意歸滿意,但也不會太親近。沒有女人會真心喜歡丈夫妾室的孩子,老太君當然也不會對魏閱音有多少感情,能給口飯吃相安無事已是仁慈,更遑論沒有血緣關係的林施微。
用完年夜飯,長輩們在廳中喝茶聽戲,任由孩子們聚在攬梅園看煙花。
魏令則問:“嬈娘,怎不見你邀施娘過來?”
魏念嬈回:“邀過了,她說要陪母親吃年夜飯還要守歲便不來的。”
近兩年林施微很少出席府裡人多的場合。
魏念嬈給林施微留了好看的煙花,並且自己也有一堆事情要做,是以並不勉強她。
況且母親也說施娘已經十六歲是大姑娘,再加上身份自然得避諱府裡的爺們,不來說明她很懂規矩。四夫人對林施微的喜愛又多了一些。
絢麗的煙花長鳴升空,開出一朵朵金色的花簇,整個天地仿佛都被點亮,火樹銀花流光溢彩。
魏令則揣著手沉默地佇立喧囂中,周圍的熱鬨將他的身形襯托的愈發清瘦和孤寂。
暮雲春樹三年彆,流水桃花兩度兼。
他的思念又豈止三年兩度。
外麵好熱鬨啊!小寧才十四歲還有些孩子心性,旺盛的好奇心使得她爬上屋簷津津有味的欣賞滿空璀璨。
孀居的魏閱音不好意思爬上去,便坐在院子裡烤紅薯吃。
她見林施微也老神在在的從旁烤栗子,想了想道:“其實你過去看看也無妨,你外祖母並非刻薄之人,況且你表哥他們多半守在你外祖父身邊,哪裡就那麼巧遇上。”
“這裡看也一樣,還是不要節外生枝的好。”林施微對這些並不是很看重,但是母親卻拿她當小孩子。
“孀居的日子怪無聊的。”魏閱音枕著自己雙臂,晃了晃躺椅。
她轉頭看向林施微:“頌荷苑的月洞門記得嗎,你外祖父當年命人專門鑿開的,打通那裡便可直達清泉居。你彆看清泉居平平無奇,殊不知正是能工巧匠的用心之處,因為星夜裡,遠在千裡之外的浮屠香塔才是清泉居的絕妙!”
說著說著她不由閉起眼,仿佛回到少女時期,漫天星空下朝著神祗一般的浮屠香塔許願。
“實在想的話,我替你去看看。”林施微心知她渴望。
“那敢情好。”魏閱音睜開眼。
下雪了。
少女柔軟的手輕撫她鬢邊落雪。
樹影間穿梭著不少掛宮燈的仆婢,到處燈火通明,行至頌荷苑雪竟神奇地停了,小寧高興收傘,又幫林施微攏了攏毛絨絨的鬥篷。
踏入清泉居,來往仆婢漸漸稀疏,過拱橋又拾階而上,一棟半隱花木間的木質建築終於浮現眼前。
她站在台階下愣住。
茶室半卷的竹簾被人撩開,走出一位年約五旬的陌生嬤嬤,對正打算撤離的林施微福了福身,道:“敢問姑娘是哪一房的小姐?”
林施微見那嬤嬤通身氣派不似普通人,下意識側過身隻受了她半禮,溫聲回道:“我是府裡的表小姐,秉母親心願前來夜觀浮屠香塔,不曾想已有貴客先來一步,打擾之處還請見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