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醒。”
陸鳶鳶聽到有人對自己這樣說,鼻端湧入一陣奇異芳香,通體舒暢,慢慢地蘇醒過來。
一張陌生的稚氣臉龐在她上方冒出來,與她四目相對,嘴裡驚奇道:“啊,真醒了!”
陸鳶鳶:“……”
她周身乏力,一摸身體,發現自己已換上一件雪白的道袍,衣袖很寬,撩起一看,手臂的肌膚嬌嫩白皙,已經完全沒有發妖割出來的血印了,腹中也毫無饑餓感。
她置身在一座洞府裡。更確切地說,是一座空曠的大殿,白玉為牆,穹隆鑲著明珠,木櫃藥架排列成行。一個足有三層樓高的金色圓肚鶴雕丹爐擺放在大殿正中央,嫋嫋煙氣升天,沁人心脾,一點也不嗆人。
旁邊的小童輕哼一聲:“不用看了,這裡可是蜀山。我喂你吃了治身丹,能促進骨血愈合。這些小劃傷早就長好了。”
小童一邊說,一邊觀察她的反應。
他年紀還小,未到下凡人界曆練的年紀,但是,去過凡人界的師兄師姐說,下麵那些凡人看到他們,都誠惶誠恐,態度恭敬。
這個凡人要是知道自己不僅來了修仙界,還吃了仙丹,肯定會比他們激動,說不定會興奮到手舞足蹈。
隻是他失望了,陸鳶鳶絲毫沒露出激動的表情。
這時,一道溫醇的聲線從遠方傳來:“扶巒,那個凡女醒了嗎?”
來者是一名外表三十出頭的男子,他身形瘦高,麵容端正,氣質持重,身穿宗袍,廣袖飄飛,黑發長至膝,隻用一根短短的玉簪束起。
陸鳶鳶心裡一動。
這位兄台,正是她上輩子成為丹修後,與她同出一門的二師兄——齊悵。
被稱作扶巒的小童向男子行了一禮,很向往的模樣:“道君!”
隨即,又轉回來,神氣地對著陸鳶鳶挺起胸膛,介紹道:“這位是蜀山劍派丹青峰虛元真人的親傳弟子——齊悵,這次多虧了他相助,你才能活下來。”
畢竟上輩子在這裡待過那麼多年,蜀山劍派的構成和弟子之間的互稱,陸鳶鳶非常熟悉。
蜀山的門生來源,有兩個渠道。
第一類門生,是從外麵吸納回來的苗子。就跟現代招生一樣,來源廣泛。他們有的是散修,有的家裡是靈草商、煉器商,也就是祖上隻和修仙沾了一點邊邊,有的來自於修仙界一些名不經傳的小世家——這是因為,赫赫有名、有一定地位的修仙世家,都會把孩子留在身邊培養,壯大自己的家族,不會千裡迢迢送到彆人門下去。
除此以外,蜀山修士在凡人界執行任務時,遇到有靈氣的好苗子,或是有緣的孩子,也會帶回蜀山。
段闌生就是他們在妖界撿到的孩子。
這一類弟子,統稱為外姓門生,也可叫外門弟子。進入蜀山後,他們會先從底層學起,上各式各樣的課程,努力修行,等結出金丹,才可以去蜀山的任務堂領宗門任務,賺錢賺經驗。
蜀山實行嚴格的考核製,每個門生都有自己的等級。違反門規會扣分,完成宗門任務,則能得到積分。彆小看這一積分等級製度,因為每一年,七大峰的峰主都會從評級第一等的弟子裡選幾個人,收為親傳弟子——這是每一個想在仙途登頂的門生都夢寐以求的位置。
齊悵,就是修仙界一個煉器家族的傳人。說直白點,就是修仙界的專供鐵匠。他家裡很擅長造武器,但缺了點兒仙術修養。這麼下去,他們世世代代都隻能在這個行當裡打轉。所以,當年,齊悵爹娘拚死拚活把小兒子送來了蜀山。
好在,齊悵也很爭氣。他是丹修,在蜀山,丹修屬於後勤,就算是戰鬥,也不用衝在最前。他們的門檻比劍修要低,若沒有精進的意思,也不強求一定要修煉出金丹——當然,沒有人真的會不修煉,畢竟金丹代表著長壽。
齊悵不僅在三年內就修煉出了金丹,還成為了虛元真人的親傳弟子。簡直是宗內所有以丹修為目標的小弟子的偶像。
而這個叫扶巒的小道童,目前還是外姓門生。所以,他不能喊齊悵師兄,隻能喚他做道君。
以上,是第一類門生來源。
第二個渠道,就是在蜀山劍派裡出生的孩子。他們的雙親中,至少有一方是蜀山七大峰的要員,所以,他們一出生就是親傳弟子。跳過獨自摸爬滾打的歲月,繼承最上乘的天賦,從小享受最好的資源,可謂是贏在了起跑線上,說是天之驕子也不為過。
蜀山大師姐,就是如今這一任蜀山掌門的孩子。
種種思緒,在陸鳶鳶心底閃過。看到齊悵已走到床邊,她作勢要起來。
齊悵做了個免的手勢,頷首:“不必,你躺著吧。”
陸鳶鳶點頭,躺回去,不卑不亢地道謝:“多謝道君相救。”
齊悵有些意外,微微一挑眉。
在他遇到的凡人裡,十個有十個見了他都是吵吵嚷嚷。這個凡女看到他,倒是安靜。
這樣也好,他的耳根清淨多了。
齊悵端詳她,負手道:“你如今感覺如何?還記得自己是誰嗎?”
陸鳶鳶道:“我覺得身上沒什麼力氣……我記得自己叫陸鳶鳶,被妖怪擄走,然後被你們救了。再前麵的事就不記得了。”
既然打定主意要留在蜀山,她就不能說自己記得自己是誰,免得被送回去。
“無礙,你本就體弱,先好好休養,思慮不宜過重。”齊悵轉向小童:“扶巒,隨我過來。”
走到陸鳶鳶聽不見的地方,齊悵才吩咐道:“她送上來的時候,毒已過於深入血絡。可惜,師尊如今在閉關,光憑我的力量,無法幫她拔除餘毒,隻能用丹藥壓製。等大師姐回來了,我會傳信請她來替陸姑娘看看,在解毒方麵,她更勝我一籌。這段日子,就勞你看好她了。”
扶巒道:“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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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後兩天,陸鳶鳶都待在洞府裡,每天都要吞一堆丹藥。此外,每日三餐都有人送飯過來。
蜀山不是和尚齋,飯菜有葷有素。隻有極少數已到辟穀階段的修士才不吃水穀雜糧。
上輩子,她穿過來時,在她身邊照顧自己的不是扶巒,看來,這應該是隨機的人選。不過,扶巒還是小孩子心性,對待凡人時,並沒有其他修士那麼高傲,還是挺容易說話的。
來到蜀山的第三天,陸鳶鳶的精神好轉了一點,午膳後,她放下碗,問道:“扶巒,請問一下,那天和我一起回來的那個叫段闌生的修士,你知道他怎麼樣了嗎?”
她的生命值不太夠了,需要找段闌生幫忙。
扶巒的臉色有些奇怪,似是有些厭惡:“他?你問他做什麼?”
陸鳶鳶道:“他救了我,我想向他道謝。”
扶巒嘀咕:“現在可能不行,他在受罰呢。”
陸鳶鳶垂下眼,說:“你能帶我去看看他嗎?我想順便散散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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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陸鳶鳶的一再堅持下,扶巒不太情願地帶她走出了這座洞府。
反正蜀山也不是什麼禁地,帶她四處走走也無妨。現在,他也拿不準道君要不要將她收留下來。萬一以後要送她回凡人界,那陸鳶鳶就沒什麼機會看到蜀山景色了。
陸鳶鳶穿了件厚點兒的衣裳,一走出洞府,景色瞬間變得開闊,無數險峻的山巒在眼前鋪展開來。像水墨畫似的,煙雲嫋嫋,虹光閃爍。壯麗無比。此處地勢極高,但不是最高的。仰頭看遠方,還能看到幾座高高聳立的峰巒,頂端隱沒在雲層裡。
“那些望不到頂的山,就是七大峰峰主的居所。看到中間那些白色的屋子了麼?親傳弟子便住在那兒,和我們不在一個地方。”扶巒像個小大人一樣介紹著,帶著她走向前,隻是,往前走個幾十米,就沒有路了,呈現在兩人麵前的是一片懸崖絕壁。
絕壁旁栽種了一棵銀杏樹,樹下修築了一座紅色小瓦房,底下綴著一個金鈴。
“在蜀山,不是每一個弟子都有劍的,我就還沒有。還有很多地方不能禦劍飛行,所以,我們通常都是坐車的。”扶巒走到金鈴旁,搖了搖,兩人等了一會兒,雲霧翻湧處,忽然有一個黑影在靠近,寒冷的疾風迎麵拂來——
陸鳶鳶睜大眼。
一匹神勇明俊的漆黑四足麒麟,鳴嘯一聲,踏空而至,落在他們麵前。身後拖著一輛巨大的車子。說是車子也不確切,因為它底下沒有輪子,隻有四團火在燃燒,上車的地方還放了個開口的乾坤袋。
“這就是我們的車子,麒麟舟。坐一程,隻要一銀石。”
扶巒一邊說,一邊期待陸鳶鳶露出沒見過世麵的表情。
當初,他剛來到蜀山時,可是被這些事物震得一愣一愣的。他就不信一個凡人還能比他淡定。
然而他失望了,陸鳶鳶隻是“哦”了一聲,受教地點了點頭。察覺到這孩子盯著自己,她一愣,也看了過去。
一大一小麵麵相覷,大眼瞪小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