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第一章(2 / 2)

然後徐興平語頓了頓,語氣更加輕柔,斟字酌句溫聲道。

“……隻是賢婿,古來受孕都是男女雙方之事。

雲兒這每日三次的養身湯藥自是不能免少,可賢婿也要萬分上心,好好調養身體才是。”

空氣驟停。

落針可聞。

其實細想想,徐溫雲斷乎不至於是個難以受孕的體質。

畢竟她的庶母就為徐興平生下了三個子女,按理說女隨其母,她應該是個好生養的,可怎得這藥汁一碗碗灌下去,卻還未傳來懷胎的喜訊?

莫非……是鄭明存身子不濟?

此念頭不約而同在眾人腦中冒了冒,他們麵上不表,隻彼此抬眉間,暗暗交換了個眼色。

而徐溫雲則被這話嚇

得臉色微變,隻敢惴惴斜望丈夫一眼,隻見他渾身繃緊著,上揚的嘴角略顯僵硬,身周氣場都陰沉了幾分。

便知講出這番話會引起眾人誤會,好在徐興平自有他轉圜的說頭。

“我隻是想著賢婿曆來用功上進,日夜俯首案牘,平日裡就顧不上過問內宅中事,如今又被聖上委以重任調入工部任職,想來今後的擔子隻會越來越重,這麼朝堂家中兩頭顧,難免分身乏術。

賢婿務必保養好身子,切莫太過勞心費力,若因耽於公務而延誤傳宗接代的大事,便是得不償失。”

此話一出,眾人又將方才冒出來的念頭強壓了下去。

想來沒有子嗣也確是情有可原。

畢竟鄭明存實在是一整顆心都撲在任上,旁人外調需要至少五年,而他隻外調了區區三年,放眼整個祁朝,有哪家的郎君能在二十出頭的年紀,就能取得如此斐然的政績?

用腳趾頭想想也是要付出極大心血的,哪裡還顧得上什麼造人大計?

鄭明存原本僵直不自然的身軀,也在此番話語中稍稍回緩柔軟。

他恢複了那副清風霽月的清貴模樣,坐在椅上微微欠身,好似頗為受教,

“嶽父的囑咐,小婿全都記下了。”

正說話的功夫,外頭有人來報,隻道湘南巡撫及贛州知州,並衡山縣令一乾人等的車架,約莫還有一盞茶的時間就要到了。

眾人聞言齊齊起身,走向前廳準備待客,茶盞瓜果都是老早現成備好的,待人一到,便躬身客客氣氣迎入了正廳之中,徐溫雲在這十餘人的官員中,竟意外望見個舊相識,她眼底的暖熱湧了湧,又迅速挪開了目光。

這種情況不適宜女眷在場。

徐溫雲隻需頂著鄭夫人的頭銜略略現身,以示禮儀與尊重後,方可退場。

她努力壓下胃中異樣,顯出端芳得體的一麵,直到應酬完滿堂賓客,款款走向後廳的最後瞬間,臉上都掛著完美無瑕的微笑。

緊而腳下的步子越來越快,直到踏入當夜安歇的房間,臉色瞬間崩垮,慌亂轉身閂上木門,接住婢女阿燕適時遞過來的銅盆……

捂著胸口“哇”得一聲。

翻江倒海般,將方才喝下的藥汁儘數吐了出來。

主仆二人這套動作行雲流水,中間絲毫沒有縫隙,一看便知是早已操練過許多遍。

阿燕摩挲著她的後背,心疼得嗓音都有幾分哽咽,壓低了嗓子抱怨。

“這樣下去可怎生是好?一日吐兩三次,莫說依舊生不出孩子,隻怕這條性命都要交代在這高門侯府中……

有些話奴婢實在是不吐不快,主君話總是說得那麼漂亮,可若他真想讓姑娘停藥,為何不直接將劉嬤嬤打發走,還容那老貨見天惡心人?

夫人連年喝那養身藥,也不知是在成全誰的臉麵……”

可上嫁,原就是吞針。

或是自我安慰。

又或是安撫人心。

“早喝晚喝都要喝,又有何區彆?

……你若真心心疼我,便莫要犯了忌諱,若再這般嘴上沒個把門,哪日被抓個現行發落出去,在榮國府中,我便真真是形單影獨剩自己一個了。”

這話說出來,有種線香燃儘,油儘燈枯的殆亡落寞。

阿燕聞言鼻尖一酸,立時就落下兩行淚,趕緊扭身抬手擦去,然後奉上了讓主子漱口的茶水,她心中實在不忿,原還想再說嘴幾句,耳旁卻又響起了清清徐徐的聲音。

“其實何必自苦?

對比起出閣前食不果腹,被嫡母苛待的日子,咱們如今過得不是很好嘛?

人人都誇我是個富貴命,嫁的是溫潤性好的如意郎君,做了勳貴豪門的當家主母,過的是揮金如土驅奴喚婢的日子,要尊榮有尊榮,要富貴有富貴……還有什麼不滿足的呢?”

“人前顯貴就好。

至於人後的這點罪,我受得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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