氣,委實是氣的。
可徐溫雲不是個被氣憤衝昏頭腦之人,事情該辦還得辦,認準了的人還得照樣在他身上使勁兒,其實早在方才陸煜答應留下來護衛之際,她腦中就思索出了對策,主仆兩個咬起了耳朵,“你去同他這樣說…
…”
阿燕邊聽邊點頭,原本晦暗的眸光複又恢複了些光亮。
二人商討一番,阿燕在心中默記一番,直到覺得準確無疑了,才在徐溫雲滿懷希望的目光下,緩緩行至陸煜身前。
阿燕先是屈身行了個禮,然後將主子交代的話語有條不紊道出。
“奴婢有個不情之請,不知陸少俠可否答應?
此處離潭州城已經很近,騎馬隻需不到半個時辰,不知少俠可否帶我家夫人先行進城休息?”
“奴婢實在心疼。
夫人原就一夜都未曾合眼,路上顛簸也沒怎麼睡著,且聽那幾個師傅說,車架要兩個時辰後才能修好,那豈不是要後半夜了?眯不了多久,明兒一早又要隨鏢隊啟程……我家夫人她身子不好,熬兩個晚上,身子必然會受不住的。
煩請少俠行行好,帶我家夫人先入城中好好休息吧!”
方才那劈頭蓋臉一通數落,倒讓陸煜徹徹底底呆楞原地。
已有許多年,無人敢在他麵前這般頤指氣使過,以往就算有,現也大多被切去喉舌,人頭落地,埋屍黃土……他倒不至於去同個不知所謂的鰥孤寡婦計較,隻想著今後離她遠些便是。
隻是那寡婦前腳剛走。
那寡婦的婢女後腳就央求到他身前來了。
“如此也是為了少俠著想,你今日奔波勞碌了一日,又未曾用過午膳,人累馬疲的,何苦要陪我們在此處吹夜風?且少俠也莫要擔心,那些賊匪就算要劫道,也看不上這輛獨車,有這麵鏢旗與幾個師傅在,斷不會出岔子。
且馬鏢頭讓少俠留下來,主要是看顧我家夫人的,萬事還需以我家夫人身子為重。”
就在止了話頭的安靜間隙。
肚腹中適時響起了咕嚕聲。
陸煜對此提議,確有些心動。
若能早些趕到潭州,便能早些沐浴更衣,洗去一身塵埃疲憊,還能快些填飽肚子,何樂而不為呢?
他又扭頭朝那小寡婦望去,隻見她好似確有些疲累得撐不住,麵色蒼白如紙,人也頹乏得很。
正屈身坐在枯樹墩上,眯眼打盹兒,小腦袋耷拉下來,時不時磕幾下……瞧著倒怪淒慘的。
可他暗襯了番,還是覺得甚為不妥。
祁朝男女大防的觀念,是刻在每個人的骨子裡的,就算是到了年齡的男女談婚論嫁,都要家中尊長尋個什麼打馬球賞花的由頭,將彼此相邀出來,隔著簾子遠遠相看。
至於同騎一馬此等親密行為,那須得是還未成年的同胞兄弟姐妹,亦或者是已經成親的夫婦才能做的。
而他與那寡婦無甚關係,若真如此,豈不是有瓜田李下之嫌?
“非親非故,若同乘入城,於禮不合。”
這人怎得這般呆拗?
阿燕隻覺夫人方才那番攻心俘身的遠大誌向,實在任重而道遠,不過她也並未氣餒,依舊不遺餘力說服著。
“就算於禮不合,卻合乎情理,合乎仁義!
陸少俠莫非要眼睜睜看著我家夫人熬出病不成?你這心腸莫非是石頭做的?
……也不知夫人是為了誰熬夜做靴,才操勞成如此模樣的,現下倒好,靴子倒是穿上了,人卻是不管了。”
。
破天荒頭一次。
一天之內,遭了兩次責難。
陸煜其實很想說,這鞋靴並非他要求的。
點燭熬夜也好,徹夜未眠也罷,也實非他所願,所以這婢子的指摘,全部都是莫須有的道德綁架。
……可誰讓他偏偏將其穿在腳上了呢?
這一切便好似與他再也脫不了乾係。
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
陸煜決定不再負隅頑抗。
“罷,入城便是。”
一聲口哨,黑色的越影便由叢林中飛馳了出來。
陸煜輕然一躍落在了馬背上,握緊韁繩,將其緩緩驅到了徐溫雲身邊,俯身微微朝下,伸出猿臂,攤開了清矍有力的手掌……
因著方才的齟齬,徐溫雲還略微幾分不自在。
對於阿燕方才的求助,她隻能佯裝毫不知情,麵上流露出些難為情來,將嫩白如蔥的指尖,輕搭在那他厚實的掌心中。
“如此,便麻煩少俠了。”
許是舞刀弄槍久了,男人的掌心微有薄繭,握在手中,卻很是踏實。
徐溫雲單腳兜住馬蹬,整個人被股穩而不急的力道提起,穩穩坐在了男人身後的馬鞍上。
“抓穩了。”
等的就是他這一句!
徐溫雲展開雙臂,由後緊緊圈住男人遒勁有力的腰身,再將心一橫,整個上半身都往前傾移,緊貼在那寬闊強壯的厚背。
紅唇微勾。
眸光中透著慧黠。
與阿燕對了個彼此心照不宣,奸計得逞的眼神。
先騎一匹馬。
再睡一間房。
後蓋一層被。
一步一步,做穩做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