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接多年未歸旅人的, 是帝都的第一場雪。
星港繁榮而忙碌,登陸口外站滿了笑容滿麵來迎接的人。
戚情皺了皺眉。
皇帝陛下幾年不管政事,貴族裡多了不少反皇派, 看來很急於拉攏他。
好煩。
不能第一時間去見鬱瞳和季行覺。
戚情心情不佳, 隔著登陸艙的窗戶掃了眼那些人, 知道暫時脫不了身, 隻能略吸了口氣, 壓下煩躁, 低聲吩咐了達梅爾幾句, 才推開門走了下去, 頓時被人簇擁起來。
達梅爾沒跟出去, 茫然地眨眨眼。
指揮……哦不,是元帥, 元帥讓他去盯一個人, 還是安卡拉大學的教授。
難不成那就是他們在追尋的泄密人?
很符合目標對象嘛!
達梅爾一下來了勁, 搜了搜目標的信息資料,等迎接戚情的人都走了,才下了戰艦,偷偷潛進安卡拉大學,蹲在實驗室樓外,耐心地等著目標出現。
等待之餘, 達梅爾還抽空上帝都的交流論壇搜了下這位教授的名字, 想看看能不能搜集到額外信息。
一般來說,間諜都會營造出非常不錯的假相,風評應當……
相當不佳。
交流論壇裡關於季行覺的帖子密密麻麻的,多半都是嘲諷。
戚家管家的兒子,在戚家有難時立刻抽身而出。
疑似和戚白公爵的死有關, 被安全部帶走調查過。
……履曆豐富啊,這居然還能在帝都混下去。
達梅爾的第一印象頓時不太好,憤憤然盯著季行覺的照片,嘖了聲搖頭。
難怪水平不錯,卻沒什麼人願意投資。
還敢和軍方接洽,雖說元帥不是挾私報複的,但這心也太大了。
戚情身在皇宮,不知道自己的副官都腦補了些什麼,皇帝陛下隆重地迎接了他,中午的時候舉行了授勳儀式。
儀式非常複雜,還有一堆帝國媒體懟臉狂拍,戚情麵無表情地望著這些陌生麵孔,心情非常不好。
授勳儀式結束,又是一堆采訪和恭維的官員的圍攻。
等戚情脫身的時候,天色已經暗了。
風雪凜冽,他避到懸浮車裡,急不可耐地發消息問達梅爾情況。
達梅爾:“報告元帥!目標已經出現,現在正在前往提克大酒店。”
戚情皺了下眉。
提克大酒店在帝都是個非常奢侈浮華的地方,季行覺去那種地方乾嘛?
達梅爾很快給予了回答:“相親。”
戚情:“……”
哢嚓一下,充好電噔噔噔跑過來的小機器人驚恐地望著papa一手捏碎了杯子,連忙扒開戚情的手,碎碎念叨著給他清理碎片。
戚情恍若未覺手上的痛感,反倒是心口猝不及防被針紮了一下。
這些年他偶爾能從母親的口中得知點季行覺的近況。
從母親的描述中,季行覺還是以前那個樣子,懶懶的散漫樣,偶爾有點皮,交了新朋友,但還是喜歡一個人獨行。
這讓他有種季行覺在等待著他,他並未失去季行覺的錯覺,仿佛他們之間隻是一場尋常的分彆。
但是如果季行覺喜歡上了彆人,要和彆人結婚了呢?
戚情慢慢地重複:“相親?”
達梅爾:“是的,根據調查,這位季教授每個月要相親八回——元帥,我很懷疑這是掩人耳目,借相親的名頭和內應傳遞消息!”
戚情緩緩吐出口氣,調整了一下情緒,反手摸摸小機器人的腦袋,淡淡道:“沒事。”
小機器人充耳不聞,拿著止血凝固噴霧,噗嗤噗嗤往他手心裡狂噴。
戚情攤開手,由著小家夥折騰,單手輸入了目標地址。
他倒要看看,季行覺相的什麼親。
風雪彌漫,懸浮車道裡沒什麼車。
戚情的車帶著軍方標誌,超速了也沒人敢管。
季行覺的相親效率相當高,且非常熟練,戚情趕到的時候,季行覺已經和那個姑娘說上話了。
姑娘身上帶著達梅爾神不知鬼不覺放上的竊聽器,裡麵傳來了對話聲:“……目前又多了個要命的仇家,已經回到帝都,隨時可能取我性命。這位小姐,你願意十分鐘後就和我雙宿雙飛、逃離帝都嗎?”
小機器人眼睛一亮,歡呼雀躍:“是mama的聲音!”
戚情感覺心臟被什麼撓了一下,細密的癢,趕來時的焦灼怒意已經散了,他接入達梅爾發來的監控畫麵,看著季行覺彬彬有禮地送著一臉淩亂的女孩子到樓下,又仿佛感知到了什麼似的,眯著眼回過頭,盯向隱秘的監控鏡頭。
那張臉和記憶裡一樣,清麗秀致,眼角的紅痣惹眼,唇角噙著微微笑意,好看得不似真人。
小機器人簡直要鑽進屏幕裡去了:“mama!”
它不解地回過頭:“papa,我們不去找mama嗎?”
戚情默不作聲地暫停了畫麵,盯著季行覺回望過來的臉,隻覺得一眼萬年。
安靜了很久,他才開口,嗓音裡有些壓抑的情緒:“彆急。”
也不知道是在告誡小機器人,還是在告誡自己。
他沒有再看季行覺離開的方向,怕再多看一眼就會忍不住當街把人搶回家鎖住。
“達梅爾,”戚情下令,“隨我去軍部。”
作為軍部新晉一把手,戚情想做到某些事情還是很方便的。
比如調遣一些文件,把本應當這兩天回來的蘭德上將攔在路上,讓他一時半會兒回不了帝都。
夜色漸深,帝都冬日的夜晚格外清寂,戚情帶著小機器人,住進了皇帝陛下贈與的元帥府,掃了眼門口那尊皇帝的雕像,沒什麼興致多打量。
他讓達梅爾找來了人,以最快的速度,將樓上的某個房間改造了一通,熬到深夜,親手敲下了一份協議。
——他得讓季行覺沒法再輕易逃開。
做完這一切,戚情才和衣躺下,帶著滿腔煩亂的思緒入了眠。
回到帝都的第一個夜晚,季行覺沒有乖乖入夢。
醒來的時候戚情不爽極了。
小機器人在大房子裡傻樂,把自己雞零狗碎的寶貝藏起來,見戚情醒了,眼巴巴地跑過來:“papa,我們什麼時候接mama回家呀?”
戚情捏了捏它的耳朵,季行覺用的材質柔軟微彈,捏起來非常解壓。
小機器人不太樂意給人碰耳朵,委委屈屈的,不過沒有跑開。
“快了,”戚情嗓音沉沉的,“再等等。”
小機器人聽話地點了點頭。
白天軍務纏身,戚情麵對著如山的文件,抽不出空去找季行覺,隻能把見麵安排到了晚上。
季行覺應該也聽說他回來的消息了。
他的心情如何?也像他這般如百爪撓心,且喜且憂,還是隻當他是尋常故人,置之一笑,便拋到腦後?
等處理完一天的工作,新秘書才想起件事:“對了,元帥,今天安卡拉大學的季行覺教授和西塞莉教授來了軍部想見您,當時您在忙,我給您擋回去了。”
整個帝都幾乎無人不知季行覺和戚情的仇怨,秘書覺得自己做得非常有道理。
豈料元帥的神色一滯,轉過頭來,淺色的眼瞳如冰川般幽寒:“攔回去了?”
秘書咽了口唾沫,察覺到一絲不對勁。
難道應該把人放進來的……?
戚情閉上眼,揉了揉額角,冷淡道:“回你的原崗位去吧。”
秘書睜大了眼,卻不能辯駁,恍惚察覺到,那位季教授的關係和元帥似乎……沒有傳聞裡那樣誇張。
然而已經晚了。
戚情披上製服外套,腳步不停地離開了軍部大樓,吩咐好了達梅爾,便急匆匆地去了安卡拉大學。
季行覺會不會誤會什麼?
戚情很煩躁,光是想想季行覺失落的神色他就受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