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來請安的妃嬪們撤退之後,太皇太後似想起什麼,問向蘇麻:“延禧宮那邊,可有消息了?”
蘇麻立時彎眉笑了笑,老祖宗到底還是關心那拉庶妃的。她從袖子裡掏出幾卷佛經,“有了,這是今晨納喇庶妃著人送來的,她如今身子不便,不能親自來送,還說請老祖宗勿怪呢。”
太皇太後一邊翻動著佛經,一邊輕哼,“她那肚子,七個月了吧?若是不知輕重,隨意亂跑,導致皇嗣出了意外,我才要怪罪她呢!”
說這話時,眸子裡還泛著溫情的光芒,任誰都能看得出來,老祖宗這是心裡頭高興呢。
蘇麻便又笑了笑,隨即又問:“可要奴婢去請皇上過來?”
“嗯,去吧。”
……
於是早朝剛過,皇上就被太皇太後著人請到了慈寧宮。
此時日頭已足,曬得人麵頰微燙,額角津津,一路從乾清宮過來,便是乘著禦輦,脖頸和後背處也被汗水浸濕,顯得有些焦急和狼狽。
太皇太後見了,不免有些心疼,連忙抬手示意宮人們去準備熱水,好讓他梳洗一番。
卻被皇上笑著製止,“不礙事,不過就是出了些汗,在皇瑪嬤這裡坐一坐,很快就能乾了。對了,不知皇瑪嬤尋朕何事?”
他姿態瀟灑隨意,坐下後順手拿了個橘子在手裡把玩著,時而上下拋動,時而放在小牙桌上碾壓滾動。
太皇太後就坐在他對麵,笑意吟吟地看著他動作,似漫不經心一般問道,“近來前朝可還繁忙?”
皇上手裡頓了頓,眉宇霎時擰成幾條深深的溝壑,“甘肅那邊傳來消息,連攻兩月,竟是連個秦州城都沒能攻下來……”
他順口說了兩句,後才意識到當初皇瑪嬤本就不支持他削藩的決定,現除了吳三桂以外,就連王輔臣也反了,南邊還未平定,西北方戰亂又起……
想著,心頭怒意叢生,臉上表情也陰翳了下來。
對麵,太皇太後手中佛珠撚動的速度變緩,須臾才重新恢複到之前的速度,她緩緩開口,音調悠長,仿若帶著佛香顫顫,“禦極十四年,皇帝連這點耐心都沒有嗎?”
寥寥幾字,如同清風,很快拂去皇上心中所有的陰霾,瞬間怔然過後,很快鬆開手中緊攥的橘子,態度誠懇道,“皇瑪嬤說得是。”
說完,起身走到角落盥洗乾淨雙手,複才回到榻上坐下。
“皇瑪嬤今兒尋朕,隻怕不單是為了前朝之事吧?”
太皇太後笑了笑,“確實是有二事要與皇帝商議。”
“一來,如今太子已立,皇帝打算何時把保清從宮外接回來?”
“保清”二字,叫皇上不可避免地想起延禧宮,想起幾月前在延禧宮門口聽到的那番對話,表情頓時又變得不悅起來。
然而這事關他的顏麵,他又不想讓皇瑪嬤過多勞神費心,於是隻斂了斂眼皮,藏住眸底翻湧的情緒,“此事都聽皇瑪嬤的,叫內務府擇個吉日接回來便是。”
“那延禧宮的那拉氏呢,皇帝可有什麼章程?”裝作沒看見皇上臉上的表情,太皇太後繼續追問。
皇上沉默了:“……”
不知過了多久才問:“皇瑪嬤覺得呢?”
太皇太後可不想慣著他,“那拉氏是皇帝的妃子,自然是皇帝說了算。”
“你若是當真厭惡了她,隨便找處冷宮,叫她遷了過去就是。怎地又要留著人,又要讓侍衛層層守著,也不嫌勞師動眾。”
這話說得皇上無言可對,於是又一陣沉默良久。
殿中正靜謐時,蘇麻忽的掀了簾子進來,“老祖宗,奴婢是來問問,那拉庶妃送來的佛經,還是跟以前一樣送到小佛堂供著麼?”
太皇太後應了一聲,“對,拿過去供著吧。”
皇上耳朵靈敏一動,隻頭還微微低垂著,叫人看不出他心中所想。
太皇太後見狀,又是一歎,“她是大阿哥的生母,入宮這麼些年又向來恭順溫婉,便是赫舍裡氏在世時提起也是多有稱讚,所以哀家實在是好奇,她到底做了何事惹你生氣至此……”
苦口婆心的話還沒說完,就被皇上皺眉打斷,“皇瑪嬤說皇後還在的時候,經常誇她?”
太皇太後表情一怔,“是,這是後宮人人皆知的事,怎地,皇帝竟不知?”
皇上確實不知,要不然也不會因為延禧宮門口那幾個宮人的竊竊私語而誤會至今!
他謔地一下站起,難得有些著急,“孫兒忽然想起一事要去處理,改日再來給皇瑪嬤請安。”語罷,急匆匆往外走,走到慈寧宮正門口時,不知想起什麼,隨手抓了個慈寧宮的小宮女,“延禧宮的那拉庶妃,經常送佛經來給太皇太後麼?”
小宮女期期艾艾地低著頭,小聲嚅喏:“是……回皇上,是的,每月月初和中旬都會送一次……不止慈寧宮,壽康宮也有呢……”
皇上抿了抿唇,心下怒火再起,他甩開小宮女,大步上了禦輦,回到乾清宮後第一件事,便是令梁九功去查探延禧宮這幾月來情況如何。
梁九功火急火燎去了,不多時,帶著一本薄薄冊子複返。
皇上掀開第一頁,匆匆隻看到觸目驚心幾個大字:……鬱結於心……彌留之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