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因他臂彎中還坐著個份量十足的大阿哥。
早先在慈寧宮外,皇上把大阿哥塞到他懷裡時,他還有些竊喜——雪團子一般的小娃娃,模樣軟萌,活潑又愛撒嬌,朝人笑時,甜得人心都快化了,誰又不想摸上兩把呢?
若是能抱一抱就更好了。
可誰知,夢想很快成了真,梁公公不過高興了那麼一瞬,翹首以盼的美夢就化為了生命中不能承受之重,緊緊壓迫在他雙臂之上。
特彆是大阿哥還不願躺,非要坐著,不能顛,不能晃。
……這世間最甜蜜的痛苦也不外如是了。
為著不掉隊,梁九功隻能快步疾行,雙腿幾乎要走出殘影,才堪堪跟上了皇上所乘坐的禦輦。
就在梁九功欲哭無淚時,端坐在禦輦之上的皇帝忽然開了口,“停下。”
訓練有素的宮人令行禁止。
梁九功也得以停住腳步,喘了幾口粗氣。
他懷中的大阿哥不明所以,見他額上冒出細密的汗珠,想也不想就欲抬手為他擦拭,被察覺到的梁公公偏首躲過。
一邊躲,一邊小聲說道,“大阿哥不必管奴才。”
“哦。”保清睜著大眼睛,懵懵懂懂答應下來,旋即又扭頭去看汗阿瑪。
見他皺著眉好像在想事情,沒有第一時間同自己說話,保清就把注意力全都放在了汗阿瑪所坐的禦輦上,這個椅子好像也是金子做的誒,真閃亮。
不知道能不能摳下來一塊帶回去給額娘。
小娃娃想到這裡,終於沒能忍住,躍躍欲試地伸出了小胖爪。
隻是還不等他指尖觸碰到禦輦邊沿,就被座上的汗阿瑪給捉住了。
保清被嚇了一跳,惴惴抬頭,就看見汗阿瑪已經想完事情,正在看著自己,於是連忙討好一般朝著他甜甜一笑,“汗阿瑪!”
皇上不為所動,漆黑瞳孔裡劃過幾抹深思。
少頃,他伸手把奶娃娃抱上禦輦,同時命令道,“都離遠點。”
知道皇上有話要對大阿哥說,梁九功忙指揮宮人把禦輦抬到陰涼的屋簷下,又將抬轎宮人都趕到遠處,自己則站在不遠不近的地方,活動起了略微有些酥麻的雙手。
空曠廣場上,萬籟俱寂。
而身著明黃色朝服的天子,此時表情卻不甚明亮。他久久凝視著坐在自己大腿上的長子,又仔細斟酌了下用詞,方才緩緩開口,“你是如何知道,乾清宮的‘清’,與你名字中的‘清’是同一個字的?”
“啊?”保清側了側小腦袋,模樣十分天真無邪,“是奶娘說的呀。”
“她是怎麼跟你說的?”皇上繼續追問。
保清想了想,回答道:“奶娘給我講故事的時候說的,說水太清了就沒有小魚。”
那是“水至清則無魚”吧?
皇上皺了皺眉,思及長子年幼,到底沒有糾正他什麼,隻靜靜地聽他繼續說。
可誰知小娃娃不知是想起來什麼,嫩包子一般的白皙小臉上,轉瞬間變得委屈巴巴,“奶嬤嬤說了好多好多,可是保清給忘記了。”
皇上聞言歎了口氣。
之前是他想岔了,竟然誤以為能從保清口中問出來全部的經過。
不過,知道是出自奶娘之口,後麵的事情就好辦多了。
他把委屈成一團的小娃娃摟在懷裡哄了一會兒,見他一直不怎麼開心,就道:“是不是肚子餓了?”
保清輕輕“嗯”了一聲,小臉蛋變得有些羞紅。
皇上又笑著問他:“乾清宮有個比你小一些的弟弟,要不要同汗阿瑪去看看,順便跟他一起吃個早膳?”
小保清瞬間被“弟弟”二字吸引去了全部注意力,眼睛都瞪圓了,“比我還小嗎?”
“嗯,小兩歲。”
“那,那好吧,我就去跟弟弟玩一會兒好了。”兩句話說得十分勉強,似覺得不夠,小娃娃還補充了一句,“但是晚膳還是要跟額娘一起用的哦,汗阿瑪可不能騙人!”
皇上:?
還委屈你了是吧?
*
不多時,皇上就帶著保清回到了乾清宮。
因著無需再避諱什麼,他便把保清抱在自己懷裡,一邊大步朝太子所在的宮殿走去,一邊詢問乾清宮的宮人,“太子起來了麼?”
宮人垂首跟在後邊,“回皇上,太子殿下已經起了,正在側殿同魏嬤嬤一道。”
那廂,看見皇上過來,太子殿內的宮人連忙跪倒一地,口中喊著“奴才/奴婢見過萬歲爺”。
請安的聲音遠遠傳入側殿內,正在玩玩具的太子保成小臉上瞬間綻放出一抹燦爛的笑容,抬頭驚喜地衝奶嬤嬤喊了一句,“汗阿瑪!”
說完就把玩具一丟,用手撐住地板,歪歪扭扭地站起,在奶嬤嬤滿含擔憂的目光下,一步一步朝著門口走去。
也許是有些著急,一時沒注意腳下,剛走出兩步就“啪嘰”一聲趴在了地上。
好在地上有柔軟的羊毛絨毯墊著,也不怎麼疼。
小太子明顯早已習慣,不哭不鬨,也不要奶嬤嬤攙扶,繼續用小肉手撐住地毯,試圖靠著自己的力量重新站起。
然而還不等他手上使出力氣,身體忽然騰空了起來。
是汗阿瑪!
小太子揚起小腦袋,便是一個甜滋滋的笑,正打算開口叫人,倏地看見還有另外一個小娃娃坐在汗阿瑪的另外一側臂彎裡。
他眨了眨眼睛。
誒?不是小娃娃,是一個大娃娃呀!
小太子在心裡比對了一下自己和對方的差距,飛快認定,“哥哥?”
對麵的保清還在愣神,猝不及防聽到一道比自己的聲音還要奶,還要軟糯的“哥哥”。
他也很快確認,是汗阿瑪說的弟弟呀!
於是眼眸飛快亮了一下。
兩人就這麼一左一右坐在皇上的臂彎裡,互相看著對方,確認過眼神,旋即就似細作接頭一般——
“啪”!
四隻同樣奶乎乎的小肉手在皇上和眾宮人的目光注視下,緊緊握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