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娃娃越說越離譜, 葉芳愉頓覺不教不行了,於是花費了好長時間,才讓小娃娃明白, 每個人都是有名有姓的, 姓一般在名之前, 且每個人的姓名都不一樣, 等等。
車軲轆話來回說了好幾遍,等小娃娃好不容易半知半解地點了點頭, 葉芳愉一看, 窗外的天色都已經逐漸暗沉了下來。
竟過去了這麼長時間?
葉芳愉有些恍惚,之後又想起來什麼, 伸手摸向保清的軟肚皮,問他:“餓不餓?”
小保清還未回答, 乾癟的小肚子就“咕嚕”一聲替他做出了回複。
葉芳愉又笑了笑, 乾脆直接問他:“寶寶想吃什麼?”
保清吸了吸鼻子, 思考不過一瞬, 很快用甜滋滋的小奶音回複:“雞肉餛飩, 要放小蝦的那種,放多多多的小蝦!”
“好, 額娘叫青緹姑姑去給你準備。”葉芳愉說完,一手環住保清的後脖頸,一手從他膝下穿過,將他整個人打橫抱起。
本是想要先送他回暖閣去等著, 誰知起身下榻的時候,不知是不是感受到小保清與日愈增的重量,手上力量越來越弱。
到最後竟是差點抱不起了。
葉芳愉心裡一驚,連忙換了動作, 把懷裡的小娃娃重新立起來,叫他上半身趴在自己的肩頭,兩條手臂緊緊環住保清的小腿不敢放鬆。
那姿勢……不像抱,反而像是扛著。
小娃娃許是也感覺到了些什麼,難得有些沉默。
沉默隻不過幾息,他羞答答地開了口,聲音壓得特彆特彆低,跟蚊子叫喚差不多,“額,額娘……寶寶是不是又重了?”
這回葉芳愉沒有否認,在小娃娃看不見的地方點了點頭,桃花眼裡滿是遺憾,“是重了一些。不過那是因為寶寶現在在長身體,等翻過了年,寶寶到了四歲,額娘也許就真的抱不動寶寶了。”
當然,這其中也有她身子太弱的原因。
原主病了將近三個月,又因絕食傷了底子,葉芳愉穿過來以後,先要因解禁之事費心費神。
滿打滿算,真正修養的時間不過將將一個月,如何能夠調理得過來?
便是請了大羅神仙都沒有這麼快的!
可她還是覺得遺憾,小娃娃長得太快了,幾乎是一天一個樣。
她現在都不敢想,等他到了六歲,不得不搬去阿哥所時,自己該是如何舍不得。
感慨的同時,葉芳愉腳步不停,很快來到暖閣外,把保清交給了多蘭嬤嬤。
並細細吩咐著:“……用完餛燉,一定要過了兩刻鐘才可給他洗澡,不然對胃不好。洗澡的時間也不宜過長,要注意關窗,避免受風著涼。對了,晚上不要玩太激烈的遊戲,讓他早一些睡,明兒才可早醒。”
今兒一整天,乾清宮那邊都沒有傳來消息,說保清可以不去小書房。
所以想來明日還是要繼續的。
葉芳愉之前不過是因為擔心保清,才容易焦慮且暴躁。
可現在看著小娃娃沒心沒肺的樣子,想到他連名和姓都分不清楚,甚至還誤以為自己叫做“張保清”……
葉芳愉就覺得,該有的教育還是不能少,於是便狠了狠心,沒有派人往乾清宮那邊去。
多蘭嬤嬤一聽她後麵兩句話,就知曉了她的意思,蒼老的麵頰上神情微微一頓,有心想說幾句什麼,可思及此事到底是皇上允準的……到底還是什麼都沒有說。
隻和藹地笑著,“娘娘放心就是。”
說完,從葉芳愉懷裡把保清接過去,動作流暢,不帶一絲凝滯,仿若抱著的就是個布偶娃娃一般。
與葉芳愉先前的艱難形成了極為明顯的對比。
她紅.唇動了動,“嬤嬤小心”幾個字到底沒說出口。
……
送完保清,葉芳愉回了正殿,一邊用著點心,一邊等紫鵑的消息。
不曾想,紫鵑沒等到,先把杜嬤嬤等了來。
她腳步匆匆,衣襟上有一小塊布料被汗水洇濕,臉頰因為趕路泛著微微的紅,鬢邊繚亂,進來以後先朝葉芳愉服了服身子,“娘娘,老奴打聽到,皇上今兒翻的是鐘粹宮的牌子。”
葉芳愉手裡動作一頓,眸底劃過幾分不敢置信,“你打聽這個做什麼?”
杜嬤嬤也是一呆,娘娘如今竟是連皇上去哪個宮裡都不關心了?
虧她之前還以為,娘娘私下建立情報網是為了……為了爭寵呢。
杜嬤嬤神情恍恍惚惚,做不出任何解釋。
葉芳愉卻是想到什麼,朝杜嬤嬤勾了勾手指,示意她靠近過來,“以後,嬤嬤可繼續打聽著敬事房那邊的動靜,不過,若是翻了彆人宮裡的牌子,你便不必告知於我了。”
“隻有翻到我牌子的時候,再來告訴我,知道了嗎?”
她現在並不緊張皇上去彆人那裡,卻很緊張他來延禧宮。
因為隻要他來,基本隻為著兩件事,一件睡她,一件考她。
偏偏她還抗拒不得。
——她現在是有著原主的記憶不假,可卻沒有遺傳到半分原主對皇上的愛意,皇上於她而言,說是陌生人,更像是反抗不得的大老板。
還是捏著她全部身家性命的那種。
是以每次麵對皇上,她都是滿身滿心的不自在,考校與睡覺相比,自然也算不上什麼了。
吩咐杜嬤嬤做好預警工作,便是為了提前做好準備,畢竟養生知識胡謅不來,需得翻閱大量典籍才行。
摸了摸鬢角,葉芳愉感覺自己近來勤於看書,好像頭發掉得都快了一些,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
一旁杜嬤嬤依舊恍恍惚惚,腦子轉了半天,才慢吞吞吐出一句話:“可是娘娘,若是皇上翻了您的牌子,自有敬事房的人提前過來通知。”
她們探聽消息的速度,還能快過敬事房那邊?
葉芳愉一想,好像也是這麼個道理,她又摸了摸發髻,表情十分憂心忡忡,“嬤嬤,我近來還有個難處,總感覺,我好像快要禿了……”
杜嬤嬤大驚,娘娘竟然抗拒侍寢,抗拒到了如此地步?她壓著心中驚駭,試圖平靜勸說,“這些都是娘娘的錯覺。”
“錯覺嗎?”葉芳愉語氣幽幽,最後歎出一口長氣,“嬤嬤不懂我。”
杜嬤嬤險些就要繃不住表情,什麼叫她不懂娘娘?
她跟在娘娘身邊多年,從娘娘還是個嗷嗷待脯的小娃娃時便看著她了,論起親近程度,整個延禧宮,隻怕是紫鵑和大阿哥都趕不上她。
更彆說娘娘隻愛吃她做的牛肉麵,隻讓她來上妝,每每挑選旗裝的時候,她的意見,娘娘無有不聽從的……
等,等等!莫不是她最近忙著探聽外頭的消息,一時疏忽了延禧宮之內,叫不知哪來的賤蹄子得了娘娘的青睞?
杜嬤嬤心下飛快一轉,是了,冷與熱,都是要有對比,才能有所感受。
娘娘也許就是受到了賤蹄子的蒙騙誘.惑,被她們的花言巧語迷了眼,才會覺得她生疏,不夠體貼。
想到這,杜嬤嬤的臉上飛快擠出一抹笑意,“娘娘的心思,老奴如何會不知呢?”
“哦?”葉芳愉斜了她一眼,問:“那嬤嬤知道我現在最想吃什麼嗎?”
杜嬤嬤斂下眉,想了想,像是被震驚一般,先咽了咽口水,眼眸不自覺睜大,看著葉芳愉,遲疑了半晌,才吞吞吐吐地說道:“莫,莫不是前兒,娘娘帶著紫鵑和青緹在小廚房中偷偷醃下的,柑櫞脫骨雞爪?”
柑櫞是四川送來的貢品,皇上嫌其味道太酸,恰好發現娘娘喜歡,便通通送來了延禧宮。【1】
早先送來時,她還在發愁這柑櫞要如何做成點心,誰知娘娘卻是如獲至寶,拉著她問了半天,禦膳房那頭可有雞爪,以及禦膳房的人可會給雞爪脫骨?
她一聽就知道娘娘要做什麼,可……可那雞爪如何能吃呢?
多不雅啊。
便給拒絕了。
誰知前兒回宮後,突然知曉,娘娘帶著紫鵑青緹兩人,背著她偷偷跟禦膳房的人要來了一盆雞爪,躲在小廚房裡脫骨脫了一下午,最後把枸櫞切成一片一片的,與那缸雞爪醃在了一起,放置在小廚房最陰涼的角落裡。
猶記得當時娘娘好像還說了一句“兩三日就能吃了”。
這會子杜嬤嬤想起來,便以此作為試探。
下一秒,就看見娘娘拍了拍手掌,笑得桃花眼微微眯起,柳葉眉彎彎,渾身上下都散著清爽愉悅的氣場,“嬤嬤果然懂我!”
杜嬤嬤霎時一震,心中對雞爪的不喜消失得乾乾淨淨,哪怕此刻娘娘說要吃雞脖子,想必她也會義無反顧,揣著銀子去禦膳房為娘娘購來。
杜嬤嬤對著葉芳愉一彎膝蓋,“老奴這就去小廚房為娘娘取來,對了,娘娘,那物要如何處置,直接拿出即可麼?”
葉芳愉點點頭,“是的,你拿個大一些的盆子,連著裡頭的湯水倒出來就行了,剛開始味道可能會大一些,習慣就好了。”
“好嘞,老奴這就去!”杜嬤嬤說完,甩著帕子,喜滋滋就往外走。
不多時,遮遮掩掩地抱著一盆雞爪回了正殿,小心翼翼往桌子上一放,眼睛看向葉芳愉,“娘娘,這就揭開蓋子麼?”
葉芳愉點點頭,表情十分期待,“現在就開吧。”
反正今天皇上也不會過來,就算吃得一屋子味道也不怕!
*
當晚,葉芳愉心情愉悅地抱著一盆檸檬無骨雞爪吃了個暢快,吃得一旁的紫鵑和青緹,乃至杜嬤嬤都眼饞了起來。
她們原先以為雞爪是粗俗之物,可誰曾想,那股酸辣刺激的味道聞久了,竟也勾得人嘴裡的口水止也止不住,更遑論娘娘還吃得那麼香……
饞了一會兒,許是娘娘感受到了她們的心意,也許是吃飽了,娘娘把隻舀出來一小半的那盆雞爪往桌子中間推了推,“你們也嘗嘗吧。”
“吃完了就各自回去洗漱休息,今兒我這裡,不需要你們伺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