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陽初把飛艇遠遠的停下來,他下了飛艇, 依靠在一塊石頭旁邊遙遙的看著古兆。
她背對著他, 盤腿坐在艾黎的墳前, 脊背挺的筆直, 就這麼一動不動的坐著,月光投射下來, 在她的身後拉出一條長長的影子。
形單影隻。
半晌, 她猶豫著伸出手, 輕輕的貼在的座小小的墳包上,輕聲說:“艾黎, 我回來了。”
夜風把她的聲音送了過來, 斷斷續續的, 帶著一股讓人想要落淚的歎息。
時隔五百年, 她回來了。
一個人,一座墳, 同生共死過的好友以這種方式終於再得以見麵。
晏陽初一向覺得自己是挺冷血的人,但這個時候, 看著古兆、看著那一座孤零零的墳、看著古兆背後那長長的影子,他突然生出一股無邊的悵然,那股悵然壓在內心最柔軟的地方,又酸又澀。
他忍不住想, 如果有一天, 他一朝醒來發現自己來到了陌生的五百年後, 曾經的親朋好友都已經不再了, 生死之交最後隻留下一個甚至不怎麼體麵的墳,而自己成了一個什麼都不懂的過時的人,一無所知、名望不在、漂泊無依。
他光是想一想,心頭便湧上一股寒意。
哪怕是他也會覺得恐慌吧。
而古兆又和他不一樣,他性格本來就不太好,朋友也不多,值得失去的也很少。可他從她的隻言片語中看到的卻是一個這樣的古兆:年少時熱愛交朋友、熱愛惡作劇、喜歡熱鬨、重情重義,年長後沉著冷靜、戰無不勝、能扛得起整個緘默小隊的責任、也不負人類最強者的名聲。
這樣一個人的一輩子,本該像火一樣,熱烈的燃燒一輩子,在史冊上留下濃墨重彩的一筆,讓所有人都忘不了她,肆意張揚熱熱鬨鬨的走完這一生。
而不是猝然把自己的人生分成了兩半,一半燃燒在五百年前的火裡,另一半凍在五百年後的冰上。
她應該留在五百年前的,陪著她的朋友走完這一生,把自己的整個生命徹底留在五百年前。而不是像現在一樣,在冷冷的月光下孤零零的麵對著一座小小的墳坐著,對著一座無知無覺的墳說她回來了。
對於古兆來說,她不過是睡了漫長的一覺,而醒來之後,活生生的朋友就變成了一座墳。
古兆……怎麼也不該這樣。
隻是想想,晏陽初難受的心臟都揪成了一團。他捂著胸口微微彎下腰,目光卻執拗的看著古兆的方向。
他心疼她。
他一個局外人都這麼難受,古兆呢?
他不會同情她,因為任何人都不配同情古兆,但他想陪伴她。
晏陽初捏了捏手指,大步走了過去。
他走到古兆身後,正看到古兆站起身,從自己的異能空間中取出一罐酒,單手開了罐子,緩緩的傾倒在墳前。
古兆說:“敬你,艾黎。”
有微風輕輕吹過。
古兆低頭笑了笑,說:“知道你不愛喝酒,就陪我喝著最後一杯吧。”
晏陽初心疼到五臟六腑都在抽痛,他現在古兆身後不遠處,一時之前卻又沒了走過去的勇氣。
古兆一直都很瘦,在涼涼的月光下更顯得淡薄,肩膀消瘦的厲害。
這樣一副肩膀,又擔負起了多重的擔子。
他想,一個這樣的人站在你麵前,沒有人會不心動的。
因為任何見過她的人都知道,除了她之外,終其一生都不可能再碰見這樣一個人了。
已經見識過了最好的風景,從此世間萬般繁華都變成了過眼雲煙。
晏陽初用力捏了捏手指,一步一步走過去,默不作聲的站在她旁邊。
古兆沒動。
片刻之後,晏陽初輕聲叫她的名字:“古兆。”
古兆:“嗯?”
晏陽初:“我陪你。”
古兆:“……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