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而不得,因愛生恨。
八個樸實無華的字,讓酆聿無限遐想。
奚將闌說:“天衍學宮時,我同他住一個院子,那時我可是身份尊貴的小仙君,腰細腿長,烏發雪膚,長得那叫一漂亮。”
酆聿翻了個白眼,但為了聽熱鬨還是勉強忍著:“好,漂亮小仙君——然後呢?”
“反觀盛焦呢,寒酸落魄鬼一個。”見酆聿明顯亢奮起來了,奚將闌再接再厲,“我於他而言是天邊明月遙不可及,他對我情根深種也不意外。”
酆聿蹙眉:“打住,我怎麼記得當年盛焦總是找你茬,上課我同你傳個紙條都被他那小天雷劈。”
奚將闌:“……”
呃,容我編一編。
“還有!”酆聿的腦袋瓜突然聰明了一瞬,“盛焦最厭惡斷袖,去年獬豸宗有個大逆不道的混賬意圖強迫自己師尊,盛焦根本沒等天衍珠斷罪,就直接用天雷將人抽了個半死。”
奚將闌故作害羞:“你不懂,他不是對我求而不得嗎,自然就看不慣旁的斷袖了。”
酆聿瞪他:“你還記得盛焦的相紋是什麼吧?”
“知道,「堪天道」。”奚將闌說,“入學那天咱倆在人來人往的學宮大門口被他吊起來抽,這麼丟臉的事兒我還幫你記著呢。”
“……往事休提!”酆聿臉都綠了,“盛焦就是個冷麵冷心的怪物,情愛於他而言比紙還薄,隻要身犯罪事,就算父母他也會毫不留情的依天道而行屠戮。”
十三州的人私底下都稱他為“天道大人”。
這種天生飛升命格的人,怎麼可能為了一個男人墜入紅塵?
還由愛生恨?
“本就如此。”奚將闌鬼話連篇,“盛無灼看著是遺世獨立的高嶺之花,但本性就是如此瘋魔偏執,當年我不從,他還妄圖強迫於我!你若不信,自己去問他好了。”
酆聿倒吸一口涼氣。
強、強迫?!
這……過分刺激了吧?
酆聿還要再問,奚將闌就打斷他的話:“哎,那個意圖強迫師尊的混賬是哪個人?如此英勇放肆,最後還活著嗎?”
“就是中州長安道的君朔風,他師尊姓沈。”
“哦哦哦!”
“繼續說你和盛焦。”酆聿打算放空腦袋不再思考,繼續聽樂子,“他真的對你示過愛?”
“對,然後我狠狠地拒絕了他。”
酆聿又亢奮了:“你用的什麼理由拒絕的?”
“我說他窮,配不上我。”奚將闌漠然地說。
酆聿直接笑出聲來:“窮?小仙君,你可知道現在整個中州三境都是他盛家的了——可真是風水輪流轉莫欺少年窮啊。”
奚將闌:“……”
奚將闌見暗示半天,這混賬東西一直想著挺熱鬨看他笑話,索性開門見山:“我前世因你而死,今世又被你誤會多年,你總得報答我吧。”
酆聿一噎。
他雖脾氣暴躁,但卻愛恨分明,憋了半天才不情不願道:“你要我怎麼報答?以身相許我可不乾。”
“不用這種恩將仇報的報答。”奚將闌眸子一彎,蒼白的唇都因喜悅而有了點血色,“隻要你幫我做件很簡單的事。”
“什麼?”
奚將闌說:“幫我殺了盛焦。”
酆聿:“……”
酆聿滿臉漠然,和他大眼瞪小眼。
犀角燈突然爆了一下。
“小仙君。”酆聿認真地說,“我總覺得你離開中州太久,犀角燈又被封,消息有些閉塞了。”
奚將闌“嗯?”了一聲,洗耳恭聽。
“我這麼和你說吧。”酆聿道,“我、讓塵、橫玉度、柳迢迢,把小毒物也叫上,咱們諸行齋的人同上,再把盛焦的手腳捆住,也是送死的份兒。那鋸嘴葫蘆隻要一點手指,一堆人就都得灰飛煙滅。”
奚將闌:“……”
奚將闌嫌棄地說:“你們怎麼這麼沒用啊?”
酆聿忍無可忍,直接抬手去拔鬼刀,打算削他一頓。
“靈級相紋!靈級!天生飛升命,否則他怎麼會年紀輕輕就執掌獬豸宗?”
奚將闌一抬腳,用纖細小腿壓在鬼刀柄上,退而求其次:“那不殺盛焦好了,你給我弄來一株虞曇花吧。”
酆聿漠然道:“我還是替你殺盛焦吧。”
奚將闌:“?”
酆聿道:“你可知道這些年截虞曇花的人是誰?”
“我哪兒知道?”奚將闌道,“當年奚家一家獨大執掌中州三境,得罪的人數不勝數,曲家、盛家……哦對,還有讓家。”
酆聿:“等等?讓家?你不是一向和讓塵交好?”
奚將闌無辜道:“你還不知道嗎,我……無意中把他閉口禪給破了,導致他數年修為毀於一旦,相紋都受損了。”
酆聿:“?”
這混賬東西到底能不能乾點人事?!
怪不得他落魄至此,全是自己作的。
“虞曇花一株難尋,更何況若是我出麵去尋,中州那些世家必定知曉我與你同流合汙,甚至會循著我找上你來。”酆聿一巴掌抽在奚將闌的豬蹄上,“起開。”
奚將闌歎了一口氣,抬手將衣袍攏了攏。
他的一舉一動皆是常年養尊處優沉澱下來的貴氣,好似他並不是在破破爛爛的醫館,而是仍在堆金積玉、明明赫赫的饒樂州奚家。
“隻是若再尋不到虞曇花,我怕是連中元節都活不到了。”
酆聿皺眉。
剛才還眉飛色舞說熱鬨的奚將闌一垂眉梢,仿佛奄奄一息幾欲瀕死。
“反正前一世我也是死在今年中元節,也許這便是命數吧,你不必再管我了。”他歎氣道,“等我死後,你還能拎著我的屍首去向盛焦邀功,好幾萬靈石懸賞呢,你就躺在我的屍骨上享樂好了,我不在意的,我真的不在意。”
酆聿:“……”
酆聿手輕輕探向鬼刀,似乎想拔劍削他。
奚將闌使出殺手鐧,“嗚哇”一聲吐出一口血,心神俱傷地暈了。
酆聿:“……”
酆聿氣得要命,但還是因“重生”之事,不能任由他去死。
他冷冷瞪了裝死的奚將闌一眼。
真是欠了他的。
奚將闌眯著眼睛瞧見酆聿陰沉著臉拿著犀角燈,似乎是給他尋虞曇花,這才滿意地翻了個身,舒舒服服地睡了過去。
不知是不是說到盛焦次數有點多,少年盛焦誤入奚將闌的夢。
鬼氣森森的霧氣中,盛焦一襲墨衣好似要融於墨似的黑暗中,宛如高高在上的神祇,居高臨下冰冷注視著他。
——突然,他開口說了什麼。
“天道大人”難得親開尊口說了話,但奈何奚將闌是個聾子,夢中耳畔隻有無邊無際的死寂,一個字都沒聽清。
隻能隱約辨認唇形,知道他在叫自己的名字。
奚絕。
“哢”。
盛焦手腕上垂著的一串雷紋天衍珠無風而動,整齊劃一飛快旋轉,最後一百零八顆珠子悉數停留在同一個字上。
誅。
一道天雷遽然劈下。
轟隆——
奚將闌瞳孔劇縮,眼睜睜看著那雷朝著自己眉心落下。
隻是下一瞬,那能將人擊成齏粉的天雷卻像是一股春風,輕輕撫過他額前亂發。
墨發胡亂翻飛中,似乎有個蜻蜓點水的吻落在他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