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轟!”奚將闌用力一甩,力道之大竟讓冬融劍從盛焦掌心脫手飛出,狼狽摔在地上。
盛焦麵容森寒,臉側猙獰的血痕緩慢地愈合,空洞無神的眼眸帶著殺意,一字一頓像是雪山之巔肆虐的雪崩,撼天動地。
“奚、絕。”
“咳……哈哈。”奚將闌被扼住命門,竟然還在笑,他笑得渾身顫抖,手指掙紮著伸向前,一點點揪住盛焦的衣襟。
盛焦居高臨下注視著他,強大而冷厲的身形給足冰冷的壓迫感。
他冷冷扣住奚將闌不知道在做什麼小動作的手,吐字如冰:“你若再……”
奚將闌突然道:“盛無灼。”
盛焦一愣。
奚將闌突然不管脖頸處那雙要人命的手,奮力拽著盛焦的衣襟揚起脖頸,順勢也將盛焦半個身子往下一拽。
盛焦被叫得愣了一下神。
再次反應過來時,一股含著丹桂氣息的“蝴蝶”輕輕落在他唇邊。
盛焦瞳孔劇縮。
奚將闌給了盛焦一個纏綿又親密的吻。
……甚至用染血的舌尖撬開盛焦緊閉的唇縫,急促的呼吸交纏,哪怕劍拔弩張中也帶來一股至死方休的曖昧。
耳畔劇烈嗡鳴。
渾身血脈奔騰的聲音如涓涓流水,淌過每一寸經脈,甚至連指尖都泛著酥麻。
冬融劍愣住,直接橫屍當場,恨不得自己死了。
一百零七顆天衍珠像是斷了線的珠子,僵在半空一瞬,劈裡啪啦砸在地上。
同時,橫玉度和酆聿終於登上畫舫。
酆聿嘚啵嘚啵:“他們不會真的打起來吧?!相愛相殺?娘的真帶感!”
橫玉度蹙眉:“盛焦的靈級相紋很難纏,無論他本心如何,卻隻能萬事遵公道、不可藏私——我聽說天衍珠執意要斷將闌有罪,剛才那陣仗,恐怕兩人已經打上頭……”
話音戛然而止。
輪椅猛地急刹車,木輪滾動和地麵摩擦傳來刺耳的摩擦聲,猝不及防的橫玉度差點不受控製飛出去。
兩人木然看著遠處廢墟,不約而同地伸出手往旁邊一伸,似乎想要捂住對方的眼睛。
橫玉度:“……”
酆聿:“……”
酆聿猛地將輪椅往後一轉,麵紅耳赤地道:“打、打上頭?這恐怕不是打上了頭,咱們要是再晚來一點,他們得直奔下三路去吧!”
橫玉度:“……”
橫玉度本就受驚,此時乍一被酆聿這短短一句虎狼之詞嚇了一跳,捂著心臟愕然看他。
酆聿乾咳一聲,知曉橫玉度這種端方君子聽不得這種醃臢話,忙打了個哈哈,正要推他走,卻聽到身後傳來奚將闌的一聲……
“——聽之、任之、護之!”
琉璃雀尖嘯一聲。
「換明月」的靈力猛地溢滿整個畫舫。
橫玉度唇角不自覺地抽動,隱約有種不祥的預感。
***
奚將闌唇間帶著淡淡桂花香,強行探入盛焦唇中,甚至不怕死地去纏盛焦的舌,趁著盛焦失神之際,他舌尖血倏地溢出,帶來一股莫名猩甜的氣息。
那不像是血的味道,倒像是……
盛開的曇花。
盛焦渾身一震,立刻就要推開他。
但已晚了。
奚將闌的血帶著劇毒,一滴舌尖血也讓盛焦這種半步大乘期的修士渾身靈力停滯一瞬。
盛焦瞳孔幾乎縮成一個點,渾身僵硬如石,手掐住奚將闌的脖頸卻是怎麼也用不了力,甚至連往後撤躲開都做不到。
明明是個親昵的吻,兩人眼底卻全是無情的算計和冰冷的殺意。
奚將闌親人反而把自己腰給親軟了,察覺到盛焦僵硬住,他終於放開人,眼尾浮現一抹飛紅,眸瞳渙散微微喘.息著,羽睫一眨一滴水痕直接滾了下來。
一滴舌尖血製不住盛焦太久,奚將闌一邊喘一邊抖著手五指一攏。
一聲琉璃破碎聲,橫玉度給他的五個琉璃玉簡被他硬生生捏碎在手中,劃破光潔的掌心。
在天衍學宮時,奚將闌就總是找橫玉度拿琉璃雀保命。
——當年他弄斷酆聿的鬼刀,被千裡追殺時,就是用了這個“聽之、任之、護之”,強行把盛焦綁來當護衛,這才救了自己一條小命。
這次為了以防萬一,奚將闌要了五支「換明月」玉簡。
此時毫不猶豫全部用上,就算盛焦有天大的本事,也要在一個月之內不能動他分毫,甚至還任由自己擺布。
琉璃雀破碎的靈力落在盛焦胸口,倏地化為鋪天蓋地的靈力綁縛住盛焦的神魂!
我有琉璃雀,可換明月。
盛焦渾身一震,視線冷厲看向奚將闌。
「換明月」生效後,奚將闌沒了性命之憂,脫力地摔回地板上,手背搭在額間,再也忍不住悶悶笑了出來。
滿頭烏黑亂發披散在地上,厚厚積雪混合著紅衣血痕,像是盛開耀眼花朵的一根根漆黑藤蔓,淬著毒似的。
漂亮又令人望而生畏。
單憑奚將闌此時的靈力,無法在此地殺了盛焦。
這“聽之任之護之”的一個月時間,足夠奚將闌在盛焦被迫的保護下平安無事去中州尋應巧兒,找到屠戮奚家的罪魁禍首。
這是他選的另一條路。
時隔六年,本來以為算無遺策的盛焦再次被奚將闌以同樣的方式算計,臉色陰沉得幾欲滴水,冰冷看著身下的奚將闌。
“盛宗主。”奚將闌懶洋洋睜開狹長的眸子,似笑非笑道,“我不喜歡您的手,好多劍繭,磨得我不舒服。您能讓它換個地方摸嗎?”
盛焦:“……”
盛焦下頜緊繃,眼神冰冷宛如暴風雪突臨。
“奚絕——”
“我在呢。”奚將闌眯著眼睛辨認他的唇形,嬉皮笑臉地說,“不過勸盛宗主還是對我客氣些,否則我喪心病狂,不知道又要借著「換明月」做出什麼有辱斯文、玷汙天道大人清白的事呢。”
盛焦冷冷看他。
奚將闌一笑,抬手撥開盛焦已經沒有任何威懾力的手,微微撐起上半身,湊到盛焦麵前,柔聲說:“還是說盛宗主食髓知味,已經……”
最後含糊的虎狼之詞沒說完,奚將闌眼睛眨都不眨地湊上前,又正大光明地親了盛焦一下。
盛焦霍然起身!
他大概是氣急了,地上散落的天衍珠每一顆都在簌簌發著抖,麵上卻還是冷若冰霜,眼神黑沉,像是隨時隨地都能殺人。
奚將闌躺在地上哈哈大笑。
他舔了舔唇角,感覺自己好像啃了一嘴冰渣,冰得舌尖發麻。
盛焦拂袖就走。
奚將闌注視著盛焦背對著他的背影,突然從滿堆偽裝的臟心爛肺、虛情假意中,扒拉出一絲難得的鮮血淋漓的真心。
如果不是天衍,他們或許不會像如今這樣,相逢見麵,皆是令他做吐的虛偽算計。
可終歸……
奚將闌怔然心想:“我終歸是要活下去的啊。”
盛焦沉著臉將唇角的血抹掉,往前走了幾步,才察覺到畫舫中有人來了。
橫玉度和酆聿一坐一站,正伸著手互相擋住對方的眼睛,滿臉“非禮勿視,噫”的麻木。
盛焦:“……”
酆聿察覺到一股冰刀似的眼神狠狠刮了自己一刀,他飛快將橫玉度的手扒拉下來,滿臉正色地兩指指天。
“我們發誓,什麼都沒看到,盛宗主可彆把我們滅口。”
看了這個天大的樂子,酆聿都要興奮瘋了,但他也知道看盛焦的樂子,得命硬才行。
地上天衍珠瞬間被雷光牽引,飛快連成珠串纏在盛焦手腕上。
盛焦沒說話,隻是冷冷瞪了橫玉度一眼。
橫玉度給奚將闌的「換明月」沒想到會被用在好友身上,他有些尷尬,垂著頭瞅自己的足尖,心虛地默不作聲。
盛焦收回視線,連張嘴都懶得張,靈力催動聲音。
“核舟城有其他相紋畫,全都尋出來退還回去。”
惡岐道核舟城的相紋買賣,盛焦已經明白過來自己顯然被人當槍使,但他並不介意。
天衍靈脈在中州各大世家手中獨占,若是惡岐道有個私下買賣相紋的,對中州世家也無半分好處。
酆聿沒好氣道:“喂,你當我是你下屬呢,那個小呆瓜上沅呢?”
盛焦五指緊握,天衍珠繞著他的手腕不住地憑空轉圈,似乎……很惱怒?
橫玉度對諸行齋眾人的性子都很了解,小心翼翼盯著盛焦看了好一會,心想這是為自己被強吻而生氣,還是為再一次被奚將闌用「換明月」算計了而惱羞成怒?
有點看不懂。
盛焦大概是氣得一句話都不想說,任由酆聿在那叨叨。
橫玉度自知理虧,倒是願意為他跑這一趟,他偷偷拽了拽酆聿的衣袖,心想趕緊閉嘴吧。
酆聿不明所以,回頭瞪他。
“好,我替你跑這一趟。”橫玉度溫聲道,“那將闌……”
他想提醒奚將闌幾句話,但是盛焦修為比他高,若是傳音肯定會被發現,隻好按捺住,輕輕地道:“將闌用了「棄仙骨」,那東西效用過去後,恐怕會有……十天!……的重傷期,你直接帶他去藥宗找小毒物吧,看看能不能治好他,讓他少受些苦。”
盛焦抬手一指,示意他趕緊走,少礙眼。
橫玉度無聲歎氣,又對著慢吞吞站起來、又踉蹌摔下去的奚將闌道:“將闌啊,還有……十天!!……天衍學宮就要截止招生。”
奚將闌好不容易找了個保命符,此時心情極好,正撐著身體慢慢地胡亂爬,手在地上不斷摸索,像是在找什麼。
他抬頭辨認橫玉度的唇形,沒聽出來話中太隱晦的意思,笑吟吟道:“知道啦。”
橫玉度:“……”
到底有沒有發現自己的暗示?
「換明月」對盛焦隻能生效十天,若是奚將闌全然不知,十天之後還在作死,那……
場景有點悲慘,橫玉度不願看。
橫玉度被罵罵咧咧的酆聿推著離開,猶豫一下還是覺得不忍心,破罐子破摔地朝著奚將闌傳音。
「將闌,換明月對盛焦隻有十天效用,你小心點,切記不要太得罪他。」
盛焦冷冷剜了他一眼。
橫玉度就當沒看到,心懷僥幸地去看奚將闌。
奚將闌之前怕盛焦用雷音對付他,特意將耳飾拿了下來,此時剛從角落裡找到,調試好一會才扣在耳朵上。
周圍的聲音呼得灌入耳中。
察覺到橫玉度的視線,奚將闌疑惑道:“啊?怎麼了?”
他錯過什麼了?
橫玉度:“……”
到底有沒有聽到啊?!
盛焦的眼神都要吃人,橫玉度隻好一步三回頭地走了。
奚將闌不明所以,隻覺得六年不見,橫老媽子怎麼越來越囉嗦了,看臨走時那個眼神,像是見他最後一麵似的滿臉不忍和同情。
好慈愛啊。
嘰嘰歪歪的酆聿和好慈愛啊的橫玉度一走,整個冰冷畫舫又隻剩下奚將闌和盛焦。
看著大雪中身形挺拔如鬆的盛焦,奚將闌眼眸一彎,笑吟吟地道:“盛宗主,我站不起來了,你受累抱我離開唄。”
盛焦視線冰冷看他。
奚將闌有恃無恐,囂張回望。
隻是裾袍下的腿卻在努力克製著發抖,像是在忍著疼。
盛焦深吸一口氣。
「換明月」若是在交手時他必定能將靈力擊碎,躲掉橫玉度的言靈控製,但這個琉璃玉簡和攻擊時的囚籠或琉璃劍全然不同。
就算盛焦再排斥,被「換明月」困住的神魂還是不可自製地遵循奚將闌的話。
這便是靈級相紋的可怕之處。
盛焦麵無表情走到奚將闌麵前,俯身將他打橫抱在寬闊的懷裡。
奚將闌麵容明豔,細看下臉頰還有個未消的貓爪紅印,笑起來時恍惚有種年少稚嫩的天真爛漫。
他的小腿垂在一旁,似乎真的不能動了。
盛焦一怔,垂眸看他。
奚將闌用力蹬了蹬小腿,蒼白著臉卻還在衝他笑:“嘻!”
盛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