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將闌若有所思。
那就是還有一晚時間。
兩人一前一後走到巷尾十二居。
奚將闌打開破舊的門,側身讓盛焦進去。
不知道為什麼,麵對昏暗破舊像是凶宅的住處,一向厚臉皮的奚將闌突然有了一絲莫名其妙的難堪。
盛焦已是獬豸宗宗主,位高權重;
他卻在臟汙一隅苟延殘喘。
雲泥之彆,不過如此。
燈幽幽點亮,照亮狹窄逼仄的醫館。
藥櫃上全是雜亂的小玩意兒,裝著還沒雕刻完的一堆假玉令的匣子還半開著,屋角還結著蛛網,看著完全不像是人住的地方。
盛焦視線掃了一圈,眉頭狠狠皺起。
“盛宗主隨、隨便坐。”奚將闌知道他潔症嚴重,朝他勉強乾笑一聲,找補道,“……肯定是酆聿那廝給我搞成這樣的,你也知道他,什麼陰鬼厲鬼都往褡褳裡收,他諸行齋的住處也臟亂得很,我都不愛找他玩兒——我這就收拾一番,很快啊。”
說著,奚將闌衝到一堆雜物的桌案上,胡亂用袖子一掃,雜物一陣叮鈴哐啷,全都扔到角落裡堆著去了。
桌案上瞬間乾乾淨淨。
奚將闌拍了拍手,朝盛焦乖順一笑。
示意,收拾好了。
盛焦:“……”
果然很快。
大概察覺到盛焦的嫌棄,奚將闌臉上的笑容僵了一下。
他努力壓下心中那點微妙的難堪,五指捏緊寬袖,察覺到掌心的桃核,他像是轉移話題似的,忙道:“盛宗主能將「三更雪」從這個畫舫上剝離下來嗎?”
盛焦眉頭緊皺:“不能。”
相紋和死物融合,怎能再剝離出重回人身經脈?
就算是天衍學宮隨便抓個孩子問,也知道答案。
奚將闌的眼眸瞬間黯淡下去。
盛焦依然站在門邊,像是不想進這種臟亂的地方落住一夜,視線落在一堆雜物中,眉頭輕輕一皺。
“我……”
奚將闌臉色更難看了,似乎想要說什麼,但嘴唇抿了抿,還是隻留下一句:“盛宗主自便吧。”
說罷,近乎狼狽地逃去後院了。
盛焦正在看角落裡那個還沒雕刻好的獬豸紋偽印,見人臉色難看踉蹌著跑走,下意識往前一步。
他好像想要解釋,猶豫半天,又將微抬的手收回。
五顆天衍珠從他袖中鑽出來,圍著盛焦轉了幾圈,似乎在急躁他為何不把有罪之人降天雷。
盛焦眼神冷漠,伸出手指在天衍珠上一點,下了一道命令。
天衍珠是天衍恩賜的靈器,受萬人癡迷追捧,尊貴無極。
但此時,五顆珠子在半空中僵了一瞬,好半天才開始發著抖……
四散到醫館各個角落,羞憤地清掃雜物和蛛網去了。
後院中,奚將闌摘了一捧桂花吃,坐在小池塘邊垂著眸注視著水中那條錦鯉,那單薄身形好似風一吹就能歪倒,眸子空茫落在水麵,不知在想什麼。
黑貓從他後頸鑽出來,悄無聲息地優雅落地。
它舔了舔爪子,道:“怎麼,知道難堪了?”
黑貓跟了奚將闌這麼多年,還是頭一回看到沒心沒肺的奚將闌這麼落寞難過的神情。
奚將闌眼睛輕輕一眨,茫然道:“什麼?”
“你。”黑貓跳到他身邊,譏諷道,“剛才盛焦那嫌棄的眼神一露出來,你臉色前所未有的……”
話還沒說話,它的餘光就落在小池塘的水麵上。
那並非是倒影,而是一麵能窺見前院醫館的幻影法陣。
臟亂破舊的醫館內,盛焦麵無表情地站在桌案前,修長五指將幾張散亂的藥方放好。
——有一張明顯比其他幾張大,他猶豫一下,將那張紙抽出來單獨放置一旁,這才舒服了。
四周天衍珠任勞任怨地用靈力收拾那一堆雜亂,所過之處瞬間整潔如新。
奚將闌伸出舌尖舔了舔掌心桂花,狐狸似的眼眸微微一彎,笑得不懷好意。
“看來盛焦還真吃示弱這一套,竟然還幫我清掃起來了。嘖,決定了,之後就用這個對付他——嗯?你剛才說什麼,前所未有的……什麼?”
黑貓:“…………”
黑貓沉默許久,大概是在痛罵自己竟然又信了此人的伎倆。
它幽幽地說:“……前所未有的臉皮厚。”
奚將闌:“……”
奚將闌懶得理它,偏頭看了一眼旁邊的桃核。
黑貓舔了舔唇,眼神灼灼盯著桃核,猛地一蹬腳好似一道黑影衝了上來。
奚將闌隨意抬高手,讓它撲了個空,懶洋洋道:“鬨什麼?”
黑貓優雅地跳回地上,不滿道:“就算是天級相紋,同這個芥子法器相融也沒什麼大用。左右都分離不出來,還不如賞給我一口吃了。”
奚將闌“噗嗤”一聲笑了,兩指指腹輕輕捏起小小的桃桃核,絲絲縷縷的紫色靈力像是藤蔓尖尖似的從指尖探出來。
已經所剩不多的「棄仙骨」緩慢地往狹窄又精致的畫舫中鑽。
在經脈中的靈力消耗完的刹那,反噬也會緊跟其後,但奚將闌卻像是絲毫不懼,還在源源不斷消耗著「棄仙骨」的紫色靈力。
黑貓總覺得奚將闌這個笑不懷好意,蹙眉道:“你笑什麼?”
奚將闌摸了摸它的腦袋,語調又輕又柔。
“誰說分離不出來?”
黑貓一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