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焦和玉頹山幾乎將紅塵識君樓給拆了。
玉頹山這具天衍靈力凝成的分神隻是化神境,一身天衍險些被盛焦的「堪天道」震碎。
整個中州都畏懼盛焦六親不認的秉性和幾乎入大乘期的「堪天道」相紋,否則玉頹山和溫孤白也不會如此費心設計讓奚將闌頂罪。
化為飛燕的溫孤白冷眼旁觀。
盛焦是溫孤白所帶的諸行齋中最有出息的學生,他一向冷靜端正從不枉私,哪怕同族有罪也照殺不誤。
可如此冷麵冷心的殺胚,隻因奚絕的縛心綾斷就失去理智殺上門來。
奚絕頂罪或許不會慘死隕落,但他和玉頹山落在盛焦手中卻是無路可逃。
飛燕撲扇著翅膀離去。
玉頹山被打得幾乎炸毛,想要逃走卻被天衍珠強行困住。
“盛木頭!”玉頹山扶著麵具罵罵咧咧,“我連花魁的麵都沒見著,你逮著我打算什麼道理?!獬豸宗宗主也這般是非黑白不分嗎?啊?!”
盛焦不為所動,冬融劍滿是森然戾氣。
玉頹山分神都幾乎被打散,卻還在扶著即將破碎的麵具,似乎忌憚盛焦看到自己的臉。
恰在這時,盛焦小指上明明已經斷裂的縛心綾突然有了反應。
盛焦一愣。
就是這一個錯神的功夫,玉頹山倏地化為一道金色煙霧,從天衍珠縫隙中瞬間溜走。
盛焦沉著臉也沒有去追。
事已至此,他總算明白自己又被奚將闌給算計了。
縛心綾一動不動,奚將闌正停在某處。
盛焦麵無表情循著縛心綾的方向閃身而去。
就算給奚將闌綁上縛心綾,他也有本事使壞算計,還是得讓他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寸步不離才對。
盛焦心中不知盤算什麼,但才未到「遊丹」,本來已重新連接的縛心綾遽然沒了感應。
這次並非是斷裂,而是似乎被人隱去了奚將闌的氣息。
——就連那兩顆天衍珠也無法感知。
盛焦的神色徹底沉了下來。
***
奚將闌的每一場夢似乎都能嗅到淡淡桂香。
天衍學宮諸行齋隻有盛焦的齋舍有好幾棵參天桂樹,每年秋日盛開時花影繽紛,馥桂飄香。
“盛焦?哥哥?”
小奚絕爬到桂樹上,探頭探腦地朝著半掩的窗戶小聲地喊。
諸行齋第一次秘境曆練,盛焦便因他受了重傷,若不是溫孤白到的及時,兩人怕是要葬身於邇之口。
奚絕沒什麼大礙,就是嗆了幾口水,但酆聿總覺得他不協調的四肢八成有什麼大病,強行將他按在榻上休息了半日。
直到入夜酆聿離開,奚絕一蹦而起,胡亂披了件外袍噔噔噔跑到盛焦住處。
盛焦房門緊閉,拒不見客。
——不過就算他大門敞開,也沒人來看他。
奚絕做賊心虛,不敢直接闖進去,隻能在外麵小聲喊,喊魂兒似的。
“哥哥?盛焦哥哥?”
沒一會,半掩的窗戶倏地打開,代表著“彆嚷了,進來”。
奚絕頓時從桂樹上跳下來,順手折了枝桂花,笑嘻嘻地推門而入。
盛焦盤膝坐在榻上閉眸養神,手腕上的天衍珠微微旋轉,雷紋發出嘶嘶聲響,好似群蛇吐信子。
“哥、哥哥……”奚絕將桂枝放到腰後,溜達著過去,完全不拿自己當外人地坐在盛焦榻上,“你好些了嗎?”
盛焦並不搭理他。
奚絕也不氣餒,將腰後的桂枝“唰”地拿出捧到盛焦麵前,大獻殷勤:“哥哥,我折桂賠罪來啦。”
盛焦睜開冰冷空洞的眸瞳冷冷看他。
奚絕抓緊機會衝他賣乖一笑。
盛焦垂眸看了看那凝著露珠的桂枝,沉默許久才伸手接過來。
也不知道這小騙子到底怎麼想的,折盛焦院裡的桂枝來送盛焦。
“今日多謝哥哥。”奚絕笑逐顏開,“救命之恩無以為報,我……我給哥哥暖床吧。”
說著,也不等盛焦同意就將鞋子一脫,高高興興地爬到盛焦床上一抖被子,像是蠶蛹似的鑽進去,隻露出個小腦袋來。
盛焦眸子冰冷注視著他。
已是深秋,奚絕短短幾日落水三回,孱弱身體幾乎全是寒意,獨自睡覺時腳到清晨都是冰涼的,說是給盛焦暖床,實則包藏私心。
奚絕一旦犯錯,就乖巧得要命,儘忠儘職地“暖”床,一張嘴也喋喋不休,聒噪得要命。
“這麼晚了,你還不睡覺嗎?
“明日一早還要去上早課呢,掌院說要抽查書,你背了沒呀?
“你怎麼不說話啊……呼。”
幾句話的功夫,奚絕直接進入夢鄉,歡快地打起小呼嚕來。
盛焦:“……”
小奚絕睡覺不安分,雖然用被子將自己裹成個球,但睡著睡著就開始在床上拳打腳踢,被子都蹬開了。
盛焦本來盤膝坐在床榻中央,最後被連打帶踹地下了榻,沉著臉在腳踏上坐著。
這哪裡是來報救命之恩的,分明是來泄私憤的。
奚將闌不記得自己那晚將年少的盛宗主踹到床下的英勇事跡,渾渾噩噩中手胡亂一動,隱約聽到金屬相撞的聲音。
夢中天旋地轉。
奚絕身量頎長,笑嘻嘻地坐在盛家盛焦小院的床榻上,微微仰著頭道:“無灼,這個字多好啊,你若還未定字,就用我這個唄。”
夕陽餘暉,盛焦逆著光注視他,聲音淡漠:“父親會為我取字。”
奚絕瞪他:“……但我就喜歡這個,你那個渣爹能起什麼有內涵的字啊,還不如我呢。”
盛焦默不作聲。
“那你叫我爹。”奚絕說,“我勉為其難當你一回父親,為你取字。”
盛焦:“…………”
奚絕一身暖黃法衣裹在纖瘦身上,懶洋洋倚靠在雕花床柱上,坐在床沿晃蕩著腳,哼唧著道:“盛無灼,盛無灼。”
盛無灼。
還未及冠的少年五官還帶著些許稚嫩,唇紅齒白烏發雪膚,勾唇笑起來好似融化日光中的殘陽。
奚絕還在迭聲叫著“盛無灼”,妄圖讓盛焦聽順耳趕緊定這個字。
突然,盛焦往前一步,扶著他的下巴輕輕覆唇過來。
奚絕眼眸猛地瞪圓了。
重重床幔被帳鉤撩起,受了驚的奚絕下意識往後一靠,帳鉤相撞發出清脆聲響。
一股酥酥麻麻的奇特感覺在唇珠上蔓延,瞬間席卷少年奚絕的腦海,讓他渾渾噩噩全然不知反抗,甚至還下意識伸手拽住盛焦衣襟,穩住自己往後傾倒的身形。
少年人青澀生疏地初嘗情愛。
奚絕骨節分明的五指抓著床幔,帶動著帳鉤相撞,叮鈴鐺脆聲響遍偌大房間。
響到天亮。
「棄仙骨」的反噬太過強烈,奚將闌經脈河涸海乾,渾渾噩噩做了一晚上叮叮當當的夢,渾身冷汗出了一層又一層,以至於掙紮著醒過來時,耳邊還有帳鉤相撞的聲音。
奚將闌惺忪困倦,捂住耳朵不想再聽那讓他腰肢發軟的脆聲。
可一動,聲音更響更真實。
像是近在眼前。
奚將闌艱難睜眼,循聲望去,就見自己雙手手腕處綁著細長鎖鏈,大概是怕他掙紮傷到,腕子內側裡麵還墊了軟巾。
奚將闌:“???”
奚將闌長發淩亂,迷茫環顧四周。
層層雪蠶絲帳被風吹得輕輕拂動,價值千金的迥深香嫋嫋而上,丹青古畫、白瓷靈器,處處皆風雅,也處處皆奢靡。
奚將闌嗅了嗅,發現周遭隻有迥深香的甘甜幽遠的氣息,並無「棄仙骨」。
窗外昏暗,桌案上點著一盞長明燭,似乎已是深夜。
奚將闌眉頭緊皺,喚醒「無儘期」。
黑貓轉瞬出現,瞧見奚將闌這副模樣,嚇了一跳:“你這是又遇到仇敵了?”
奚將闌隨口吩咐他:“去瞧瞧這裡是什麼地方?”
說著,他湊到手腕上用牙齒輕輕叼著那玄鐵鎖鏈,似乎想要咬開。
黑貓忙阻止:“你也不怕牙給崩了?”
話音剛落,奚將闌唇齒中溢出一點血絲,落在堅硬玄鐵上嘶嘶幾聲微弱聲響,竟直直將鎖鏈腐蝕出一個洞來。
黑貓:“……”
毒藥還能被你這麼用?!
黑貓徹底服氣,“喵”的一聲跑下去打探敵情。
鎖鏈對奚將闌說啥也不是,沒一會就擺脫束縛——不過這鎖鏈似乎也沒想困死他,倒像是怕他在「棄仙骨」反噬時胡亂掙紮傷到自己。
奚將闌倚在床頭嗅著迥深安神香,耐著性子等黑貓回來。
很快,黑貓像是一道黑影掠了過來,驚恐道:“這裡是惡岐道啊!”
奚將闌一愣,下意識道:“不可能。”
惡岐道離南境上萬裡遠,就算坐行舫少說也要三四日,怎麼可能才半天就回到北境?
奚將闌沉著臉從滿是奢靡氣息的住處出去,遊廊下方便是熟悉的的惡岐道長街。
奚將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