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夫人走後,晏將闌口中含著寡淡無味的靈丹還沒來得及吞下去就閉上眼睛躺在床上,似乎又要睡去。
盛焦不知什麼時候進來的,撩開床幔坐下,伸手輕輕將晏將闌拉起抱在懷裡。
這樣大的動靜晏將闌連眼睛都懶得睜,隻是含糊地“嗯?”了一聲。
盛焦道:“累?”
晏將闌連掩藏都沒了力氣,輕聲道:“嗯,很累。”
當年和玉頹山一起算計奚家、溫孤白、天道時都沒讓他喊一聲累,此時什麼都沒做睡了好幾日卻倦得根本爬不起來。
好像體內的精神氣隨著天衍的徹底消散也跟著隨之失去。
“天衍沒了,玉度想要將天衍學宮改成尋常學宮。”盛焦儘量挑一些重要的事同他說,“明天諸行齋也要聚一聚,去嗎?”
晏將闌心想不會是你現組的局吧,但腦海轉過這句話卻懶得說出來,隻“嗯”了一聲。
盛焦又問:“還想做什麼?”
“想?”晏將闌惝恍迷離,似乎很疑惑這個字。
前十二年,他想做的事無非是為雙親報仇、覆滅天衍,唯一的變故就是和盛焦合籍。
晏將闌試探著道:“合籍?”
“嗯。”盛焦說,“還有呢?”
晏將闌蹙眉絞儘腦汁想了許久,才迷惘地搖頭:“不知道了。”
他連接下來怎麼活下去都不知道,更何談想什麼了。
“我該做什麼?”晏將闌仰著頭看盛焦,茫然不知所措地道,“盛焦,你、你替我想想。”
盛焦的心微沉。
看來晏將闌或許真如婉夫人所說,心境真的出了問題。
“晏聆。”盛焦伸手撫著晏將闌的後腦勺,將他按在自己懷裡,寬大的懷抱好似能遮風擋雨的港灣,帶來無窮無儘的安全感。
他低聲道:“十月初十,良辰吉日,我們合籍。”
“合籍”這兩個字一說出來,晏將闌一直半闔的眼眸微微張大,好像終於尋到努力的目標似的,迷茫仰頭看著盛焦的側臉。
“合籍?”
“對。”
晏將闌勉強打起精神:“好啊,那我需要做什麼?”
盛焦下意識想說“你什麼都不用做,隻要等著就好”,但還沒說話,晏將闌就迫切地抓住他的小臂,眼眸空然地看著他,呢喃道:“我什麼都能做,我什麼都會……”
刹那間,盛焦的心臟像是被一隻無形的手死死攥住,酸澀又發疼。
想起婉夫人說的“你要給他尋點事做,不能讓他成日空想妄想”,盛焦輕柔地扶著晏將闌的側臉,低聲道:“好,那合籍禮由你全權操辦。”
晏將闌空落落的心和滿是迷霧的未來突然被“合籍”這個任務似的東西填滿,滿得他有些不知所措,詫異眨眼好一會,才小小聲地問:“啊?你什麼都不做啊?”
“嗯。”盛焦說,“全由你來做。”
晏將闌沒忍住“噗嗤”一聲笑出來,頹喪萎靡的眉眼間終於有了些生機,他伸手抱住盛焦的脖子,湊上前在他唇上咬了一口,悶笑著說:“盛宗主可真會享清福啊,明明是我吃了大虧,卻還得親手把自己送給你。”盛焦一噎,這才意識到哪裡不對。
晏將闌隻是如之前那樣自顧自地打趣盛焦,沒想到這話一說出來,盛宗主微微垂眸,藏在墨發下的耳垂竟然微微紅了。
晏將闌十分新奇。
總覺得盛焦好像和之前不太一樣了。
“盛宗主。”晏將闌伸出指尖戳了戳盛焦冰涼的耳垂,繃緊唇線忍笑,“可不得了了,你這個冰塊竟然會害羞,我得看看月亮是不是從西邊升起來了。”
盛焦冷淡瞥他,默不作聲從一旁拿起厚厚鶴氅往晏將闌身上一裹。
晏將闌終於有力氣鬨了,雙腿掙紮著蹬了兩下,哈哈道:“盛宗主惱羞成怒了還,這是要謀殺我嗎?”
盛焦用鶴氅將他裹得隻剩下個腦袋,有力的雙臂將他打橫抱起,眼睛眨也不眨地朝著外麵而去。
晏將闌伸手攀住盛焦的肩膀,眯著眼睛笑:“乾嘛去?”
外麵已經日落,深秋涼風襲來,盛焦帶著他直接禦風到了清澂築的屋頂上,抱緊他緩緩坐下。
夜幕悄無聲息降臨,繁星漫天,一輪彎月從東邊冉冉升起,宛如一幅畫卷徐徐展開。
晏將闌眨了眨眼。
“看。”盛焦言簡意賅,“東邊。”
晏將闌順著他手指的地方看向東邊的月亮,愣了半天才意識到盛焦是在回應他那句“月亮是不是從西邊升起來了”,當即趴在盛焦肩上笑得渾身發抖。
盛焦扶穩他的腰身省得他笑翻過去,見他好像將滿身陰鬱笑散了,也不在乎他的嘲笑,安安靜靜看他笑得直咳嗽。
“東邊……咳我知道是東邊了。”
晏將闌揪著盛焦的衣服將笑出來的眼淚擦在他衣襟上,終於感覺有了些真實感。
即使如此,翌日晏將闌還是睡上日上三竿,渾身癱軟得像是水,怎麼扶都起不來。
“不想動。”晏將闌眼睛都不睜,懨懨地道,“他們到諸行齋了嗎,等到全了我再去。”
“都到了。”盛焦沒有半分不耐,動作輕柔地將晏將闌扶起來趴在自己肩上,給他一點點穿上嶄新衣袍,“因為天衍毀壞之事,所有人前幾日就已到了中州。”
晏將闌讓伸手就伸手,讓蹬腿就蹬腿,磨磨蹭蹭將衣裳穿好,又重新賴嘰嘰地趴在盛焦肩上不肯動,含糊道:“累,能不能換個時間,不想出門。”
盛焦有心讓晏將闌對世間產生興趣,不想他總是悶在床上一動不動,直接強勢道:“不行,穿鞋,走。”
晏將闌皺著眉不肯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