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家離天衍學宮很近,入學那日晏聆足足睡到了辰時才打著哈欠起床洗漱。
朝夫人已將他的東西收拾到一個儲物戒裡,用繩子串起來掛在他脖子上,耐心地叮囑:“在學宮不要同人起衝突,也不要打架。”
晏聆不想離開爹娘,一早起來就懨懨的,聞言小聲嘟囔:“我不打架。”
“還敢說謊?”朝夫人淡笑著道,“拜寄禮上那曲家的孩子是怎麼傷著的,彆以為我不知道。”
晏聆頓時心虛了。
“最近中州不怎麼太平,在學宮有掌院、長老相護,我和你爹會放心些。”朝夫人道。
晏聆剛起來手腳發軟,隻好張著雙手讓朝夫人給他係那繁瑣的腰封,迷茫道:“不太平?為什麼?”
朝夫人道:“獬豸宗的申天赦幻境破了,十三州掌尊追究此事源頭,查到了曲家。”
晏聆不太懂,但覺得很厲害:“那是好事吧?”
按照之前那幾個欺負他的曲家人來看,曲家肯定都不是什麼好東西。
“也許吧。”朝夫人道,“去年盛家把……對,就是你盛焦哥哥送去了申天赦,其中還有幾個孩子一起進去了,但除了盛焦,其他人悉數被申天赦幻境毀去了靈根和相紋。”
晏聆吃了一驚:“為什麼?”
“天衍時刻在衰竭。”朝夫人歎氣道,“申天赦又耗費天衍靈力巨大,去年乞巧之前中州掌尊便有封申天赦的打算,但獬豸宗宗主卻陽奉陰違,依然在用申天赦。”
幻境終於支撐不住,在盛焦進去的那日便將他們的靈根經脈毀去,化為申天赦的天衍補給,勉強支撐到了現在。
盛家也是因為那幾個被毀去靈根的人,才沒敢再把盛焦往裡麵放。
現在申天赦終於毀去,偌大獬豸宗都幾乎被夷為平地,死傷無數人,自然引來十三州掌尊的追究。
晏聆聽得似懂非懂。
朝夫人也沒再和他多說,給他披上滾了毛邊的披風後,和晏寒鵲一起送他去天衍學宮。
學宮外人來人往,一個比一個排場大,晏聆雖然聽說過天衍學宮,但還是第一次見到,牽著朝夫人的手眼巴巴地四處張望。
天衍學宮不許親友進入,隻能送至門外,由師兄引進去。
朝夫人微微彎下腰,撫摸了晏聆腦袋一下,笑著道:“這個月底我們再來接你。”
晏聆雖然對天衍學宮很是新奇,但還是畏懼離開爹娘身邊,忙伸手抱住朝夫人的腰身,小聲說:“我……我不想去。”
朝夫人:“什麼?”
“我不練劍了。”晏聆小聲嘟囔,“我要做醫修,跟著娘親就行,不用上學,指不定天衍學宮的醫修長老還沒娘好呢。”
朝夫人失笑:“說什麼傻話?”晏聆還要再撒潑,晏寒鵲冷淡開口:“再說一遍。”
晏聆……晏聆立刻直起身,乾巴巴道:“我去上學,學宮太厲害了,我要上十年。”
朝夫人“噗嗤”一聲笑出來。
一直在旁邊委屈巴巴的晏月突然撲過來,一把抱住晏聆,忍著眼淚嗚咽道:“師兄……”
晏聆在爹娘麵前撒潑,但對比他小的晏月,卻像是小大人似的拍了拍他的後背:“好啦,我月底就回家,到時候給你帶好玩的。”
晏月悶悶點點頭。
晏聆又摸了他腦袋一下,像是察覺到什麼,眉頭一皺:“阿月,你是長個兒了嗎?”
晏月擦著眼淚迷茫:“啊?是吧?”
晏聆臭著臉瞪他。
明明剛來中州時晏月才到晏聆肩膀,現在竟然都到下巴了。
“不準再長了。”晏聆呲兒他,還伸出拇指食指比了一個指節的高度,威脅道,“你就隻能再長這一點點,多了我可要鬨了。”
晏月:“……”
從沒見過如此無理取鬨的,但晏月敢怒不敢言,隻好乾巴巴道:“好、好哦,我聽師兄的。”
晏聆這才解除危機,顛顛地往學院門口走。
隻是還未進去,晏聆腳步一頓,莫名覺得身後似乎根本沒有人在等他,月底也不會有人來接她。
這種突如其來的恐慌占據他的心神,神使鬼差地回頭看了一眼。
晏寒鵲朝夫人和晏月站在一顆剛剛冒出花蕾的桃花樹下,見他看來時,朝夫人眼眸一彎,就連晏寒鵲也難得露出淡淡笑意,眸子溫柔注視著他。
晏月已經開始準備哇哇大哭了。
晏聆看了好一會,才重新揚起笑容,顛顛地跑向天衍學宮。
才剛進去,一隻爪子突然從旁邊伸來,捂住晏聆的嘴將他拽到了一棵參天巨樹後。
身後的人聲音低沉帶著凶惡,冷冷道:“交出你的儲物戒,否則我宰了你。”
晏聆沒戴耳飾,被人如此挾持根本沒有絲毫心慌,甚至還眨了眨眼,將脖子上的繩子一勾,晃了晃儲物戒給後麵的人看,示意“在這兒呢”。
身後那凶神惡煞的“劫匪”大概沒見過這麼配合的,登時將他推開,沒好氣道:“你怎麼知道是我的,沒意思。”
晏聆回頭一看,果然是奚絕。
“因為我厲害唄。”晏聆將儲物戒扯下來給他,“你要?”
“我要那玩意兒乾什麼?”奚絕嫌棄地說,“就幾顆靈草靈花,還有一堆種子,還有幾件舊衣裳破法衣,倒貼靈石給我我都不愛要。”
晏聆哼了一聲將儲物戒塞到衣服裡,餘光掃見盛焦過來了,當即眼睛一亮,高高興興地蹦起來:“哥哥!我在這兒呢!”
盛焦瞧見他,也忍不住笑了起來。
晏聆傻兮兮地樂,正要噔噔噔跑過去,奚絕卻欠嗖嗖地一把拽住他的小辮子,故意找茬:“問你呢晏聆兒,你是怎麼知道是我的?用你的「閒聽聲」聽出來的嗎?”
晏聆差點被薅掉一搓頭發,怒瞪他一眼拍開他拽自己頭發的爪子:“當然啊。”
奚絕來了興致,笑嘻嘻地道,“晏聆兒,我是什麼聲音?”
晏聆哼哼道:“很讓人討厭的聲音。”
盛焦已經近在眼前,晏聆急著去找他玩,當即快跑幾步要衝去盛焦身邊,隻是走了幾步後眼前一花,竟然又回到了原點。
奚絕又在用他的「何處行」。
晏聆怒道:“奚絕,我生氣了!”
奚絕還在催動相紋,似笑非笑道:“叫我什麼?”
晏聆知道他誓不罷休的狗脾氣,繼續怒氣衝衝道:“哥哥!我生氣了!”
奚絕哈哈大笑,湊上前攬住他的肩膀,笑吟吟道:“真乖——聆兒回答我,我到底是什麼聲音?”
晏聆瞪他一眼,好一會才不情不願地道:“就、就是……唔唔唔。”
奚絕揪他的耳朵,懶洋洋地拖長了音:“沒聽清。”
晏聆被他揪得耳朵發紅,拍開他的爪子往旁邊一撤,邊退邊往後走。
奚絕瞪他。
這是奚絕第一次如此執著追問個不停隻想求一個答案的樣子,剛才還氣呼呼的晏聆不知怎麼突然沒來由地笑了出來,對他無理取鬨的行徑也不怎麼生氣了。
“是風聲。”
奚絕一愣:“什麼?”
晏聆的長發被一陣春風拂起,他隨手撫了下,稚嫩的臉上浮現一抹燦然笑意。
“……是清風聲。”
乞巧不逢春,穆如清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