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知簡簡單說了兩句總結, 結束了會前發言。
一個金發碧眼的高個男子飛快地走進來，到m國公使跟前，傾身說了幾句話，M國公使猛地從椅子上站起來, 動作太大甚至打翻了茶水, 從他驟然變色的臉上，可以看出他的震驚不敢置信和憤怒。
立刻有儀仗兵上前來收拾了, 重新給他換上新的餐巾和茶水。
M國公使大概是脾氣爆, 拳頭都握起來了, 引得坐在下麵一些的與會人員投來猜疑的目光，會場裡喁喁私語。
出於禮節, 方知簡心平氣和地關心，“墨先生是否需要幫助？”
“不礙事, 隻是想起貴國一句古話成語，明修棧道暗度陳倉，方部長是深諳其道。”
對方用的是英文, 綿裡藏刀，九州配備的同聲傳譯工具準確地轉達了M國公使的言中之意。
方知簡不說是，也不說不是，隻是臉上笑容更深, “謝謝墨先生喜歡九州文化。”
M國公使一噎，抽了紙巾擦乾淨濺在西裝上的水漬，坐下來，話說得直接不留情麵, “貴國的新聞發布資料顯示，九州雲城在四年前就發現了異生生物事件，經調查核實，四年前由西南科學院發起的‘獵鷹計劃’曾經發生過核泄漏，我們是否可以懷疑雲城就是異生生物發源地，九州是否應該對這場全人類的危機負責。”
這鍋就大了，會場裡當場就有國人站起來想要質疑，被方知簡抬手壓住了。
宋明月就掃了眼對麵的一幫人，手指在消音鍵盤上飛快地敲擊著，這件事還真是一點驚喜都沒有，為了不背這麼大的鍋，這幾天國安局的人幾天沒睡了，想空手套白狼，這種事也九州國際外交上，也是不會發生的。
宋明月朝方知簡點點頭，按照計劃打開了投影設備，攝像鏡頭也慢慢移動對準了屏幕。
方知簡回擊，“在沒有確切證據的前提下發表懷疑言論是非常不理智的行為，如果貴方堅持發現早即源罪的理論，那麼請大家看一下下麵這一份資料。”
對方這樣淡定，明顯是有所準備。
M公使眼皮一跳，察覺不妙要阻止的時候已經來不及了。
宋明月點擊了播放鍵，屏幕上就顯示播放近五年來世界各國發生的超自然事件，當然為了不被揪住辮子，這些資料都來自於各國十年之內曾公開發布過的新聞資料、電視播報視頻，日期也是按照時間編號的，最後一張停留在六年前。
M國公使的臉色青青紫紫難看得很，旁邊坐著的三方也訕訕地神情尷尬，Y國公使是個微胖的中年男子，四下看看第一次開口了，“按照九州政[府發布的資料來看，異生生物入侵範圍是零散而廣闊的，人類正麵臨著嚴峻的危機和考驗，這是一次全球性危機，在這樣的緊要關頭，追究責任或者源頭沒有任何意義，我們要做的，是團結全人類，一起麵對未知的危險，捍衛地球村。”
會場裡大家都是頻頻點頭，坐在電視機前麵的丁香看得樂，也跟著用力拍手，秦方樂得直打跌，“唉，這人滑頭，不是臨時組建了四國同盟麼，這樣就倒台了，笑死我了，還非得要求公開會議，想道德綁架，這下是自搬石頭自砸腳，你看老頭子醬紫還要努力不表現出來的模樣，哈哈哈，大概是前幾天被我們方部長溫和儒雅的模樣給迷惑了哈哈……”
宋軍國也在看，雙目炯炯地，“方知簡就是隻老狐狸，那想在他手底下打秋風的，通常都隻能打到真正的秋風，哈哈，沒幾把刷子也當不了外交部長，等著看吧。”
方知簡確實沒打算被人占便宜，將士們用鮮血、科研家們用無數個不眠之夜換來了這些珍貴的資料和科研成果，他得珍惜，得給得值得，為國家和百姓謀福利。
宋明月將整理好的異生生物種類的資料整理好，發放到九州人民共和國官網上，開放下載渠道，供給全世界人民下載。
方知簡適當解說兩句：“截止目前為止，我國發現並觀測了異生生物種類98種，資料已經整理成冊，已發現的所有異生生物的外貌體征、戰鬥力數值、以及生存特性都發在了官網上，有需要的國際友人們每一個都能自行下載。”
這是大家想要的資料，但不是最關鍵的，很重要，但不是最重要的。
可方知簡不提，誰也沒那個臉皮直接開口要，在重要決議上當外交官是個吃力不討好的苦差事，十次裡有九次可能都得做個裡外不是人的惡人，畢竟給出的籌碼必定都是關乎民生大計的大事，給多給少都有人詬病，一個不小心，那就得載入史冊遺臭萬年，甚至成為千古罪人。
會議是卡著點開的，再過十分鐘就到中午午休時間了，下午才是真正意義上的桌上談判，這一部分涉及機密要件，不適合公開，也沒有人要求公開，方知簡做了一個簡短的總結，“有關異能武[器、防護罩、異能彈、異能者的相關事宜，會在下午的會晤中詳細傳達，今天早上的會議就開到這裡，感謝各位友人的參與。”
九州日報、人民日報記者先後提問，這樣的場合自己人自然是幫襯自己人的，第三個提問的是一個金發碧眼的女性，不屬於此次與會的四國之一，語速飛快又直指問題的核心，“貴國處事在國際上向來以大氣友好著稱，是否會出於國際人道主義，無私大氣地將武器、防護工具、檢測工具、異能篩選儀器等科研成果無償奉獻出來，實現真正意義上的資源共享？”
這問題算是撕裂了表皮直擊內核了。
在座的兩百多人有不少當場就唏噓倒抽涼氣的，喁喁私語，M國公使臉上露出了滿意的表情。
方知簡沒有回避這個問題，大方承認，“不會，就像在座的四國需要異能武器、為了守衛保護他們的子民千辛萬苦飛來雲城與會一樣，我們同樣需要一些國際友人們擁有，但我國尚未掌握的科學技術來拯救九州人民的性命，改善九州人民的生活環境……”
方知簡朝提問的記者溫和地笑了笑，接著道，“……譬如這位記者朋友所在的XY國所擁有的26種癌症治療藥方和醫學技術，我國迫切地想引入這些藥方和手術設備和醫學技術，用來拯救九州各個角落裡正被病痛折磨著的同胞們，還有旁邊這位TX國友人，您們種出來的平價大豆和菜籽油也是我們迫切需要的，用來讓九州貧困山區的群眾吃飽、穿暖，改善他們的生活……”
女記者大概是沒想到一國部長能準確點出她的名字、國籍和代表方，一時間就噎在了原地，隻是她反應再快，也沒法反駁方知簡這一段話。
方知簡在國際麵前示弱了，是示弱，但又似乎不是示弱，因為他這一段話，贏得的是雷霆般的掌聲，不管是庭前還是庭外，她甚至能猜到坐在電視機前的民眾，尤其九州民眾，肯定是非常激動的。
國人確實很激動，秦方說了聲乾得好，宋軍國看著電視喝了一聲，“打錯算盤了，國人乾什麼事都秉承‘務實’兩個字，讓人民過上好生活才是正經事，要無償充大頭打腫臉充胖子，那才是傻了，這幫人都是狼，這種事上你就算給了，轉頭還咬你，給不得，不能給！”
護士在旁邊插嘴，“可能是看我們這些年支援了不少欠發展國家……”
霍珣對這些國家大事了解一些，聽了就立刻搖頭解釋，“不是純粹的支援，除了國際政治支持外，還給國人換來了大批的商機和市場，有無限的軟利潤在裡麵，白給是不可能的。”霍珣很少對國家發行的政策發言，因為每一個決議背後都有無數的緣由做推手，不站在那樣的高度，看待問題的視野考慮問題的角度都不同，這次會晤，方知簡說不能白給，他是一百個支持了，就算國人能吃飽穿暖了，也可以讓他們吃得更好，能接受更好的教育。
會議還在繼續進行。
方知簡音調不算高，但每一句都是真誠有力態度堅定的。
“諸如此類，尺有所長，寸有所短，每個國家都有自己擅長的領域，這次會晤的主旨是技術交流共同進步，希望我們雙方都拿出足夠的誠意，一起守護家園，讓地球村變得更好。”
方知簡的話在情在理，誰也挑不出一個錯字，何秘書適時的起身，宣布早上的會議已經結束，在世博覽會給與會人員準備了九州美食，還有供人休憩的房間。
下午會議兩點正式開始。
陳清雪和計澤城得全程陪護，吃飯的時候宋明月出去了一趟，路過的時候給陳清雪拿了水，給計澤城拿了麵包。
世博會裡眼線過多，兩人沒說上什麼話，宋明月約了陳清雪會後一起走，陳清雪出任務的事也要和宋明月說，就答應了。
有了早上會議的鋪墊，下午就敞亮了很多。
Y國先開的口，草擬的方案稿推到了方知簡麵前，“我們是誠意尋求幫助與合作，十年內包括原油、成品油、燃料油、航空煤油、稀有礦石等在內的十四種商品貿易稅收全免，並提供十二種醫藥生產銷售許可證，交換檢測器和監測儀、異能彈、保護罩的製作方法。”這樣緊急的時候，哪個政[府也沒能耐頂得住國民壓力自己慢慢研究慢慢製造，真出了事，那不是一個人引咎辭職就能解決的，花錢消災是目前來說最節省最有效的辦法。
草擬方案一人一份發到智囊團手中，分條分款各行各業都有專門的學者專家在商議，大約半個小時後就有定論了，彙集到了經濟部部長和醫學研究院院長手裡，最後確認無誤，最後才轉交到方知簡手裡。
雙方初步達成了共識，擬定簽署條約說明權利和義務之後，這一場交易算是成了。
宋明月就把事先準備好的數據盤發放給對方，並提供售後服務，“如果貴方願意，可以派遣三名技術人員留下做完技術交流再歸國，避免在技術走彎路。”台詞都是安排好的，就像是客人要走叫留下吃頓飯的客氣話，資料裡寫的很詳細，各國都不缺人才，隻要打通核心關節，基本看一遍都能造出來。
客氣話歸客氣話，沒人拒絕這樣的示好，Y國公使非常高興地答應了，道了謝，確認了資料內容後，錄影留念，神清氣爽地走了。
餘下兩國也沒什麼好說的，爽快地拿出了談判砝碼，沒多費口舌，計澤城都看明白了，“看智囊團的反應，效果應該不錯，我聽隊長說咱們財物部長天天都拉長個臉，看誰給他打招呼都沒好臉色，尤其異生生物事件爆發後，要不是明月和老教授這邊的研究所頻頻出成果，估計臉色更臭，現在樂得合不攏嘴，像一朵突然盛開的黃[菊[花。”
陳清雪扭頭看了一眼，看老部長確實笑得非同尋常，再看十多個人各個都是紅光滿麵喜氣洋洋的，不由也跟著莞爾，這是個好消息吧，每年節省下的錢可以用來科研，也可以用來發展基礎建設.
而且藥物的成本通常都在研發成本上，現在直接拿了配方，基本上是零成本，相當於對方放棄了這些藥物在九州市場帶來的巨大利潤，之前幾千上萬的珍貴進口藥，現在變成幾十塊幾百塊的平價藥物了，這也是真正的救命了。
“空天飛機、隱形戰鬥機。”
在M國提出交換異能武器製作方法時，宋明月提了這一個，“就這兩個，拿這個兩個可以交換所有的東西。”
這也是今次會議的重點之一，擁有空天飛機，代表著擁有了隨時往返於太空地球的權利，對探索宇宙，探索其它星球具有突破性意義，先發現，先掌握，這是一件大事。
方知簡把專業領域交給專業人士，徐陽、秦硫，王少陵三位天文學家、航空航天局專員，再加上宋明月，都堅持要這一項，寸步不讓。
宋明月做了一個視頻，“這是貴國科學學者提供的數據分析，M國情況不比九州好多少，今年年底必定會爆發異生生物大麵積入侵事件，我們歡迎貴國派遣科研隊和九州科研部成立聯合組織，共同研究應對措施——帶上你們的空天飛機技術和隱形戰鬥機，這是非常有必要的，空天飛機能幫助探測新能源，隱形戰鬥機可以開發成異能戰鬥機，對異能武器都會產生顯著的推動作用，希望貴國慎重考慮一下。”
M國公使沒有立刻答應，申請休息半小時，帶著團隊出去商量了。
周誌臨挺興奮，“不會不同意吧。”
方知簡搖頭，旁邊林清華就嗬嗬笑回，“放心吧，M國不比我們，體製問題，危機來臨的時候，抗壓能力和泄壓方式和我們非常不同，當局頂不住這樣的壓力，其實咱們不仁義一點，獅子大開口，還能再要點東西，不過咱們走長線，還是適可而止，過猶不及吧。”
方知簡讚同林清華說的，翻了翻今天會晤的成果，基本上都是按照預定目標在走的，算是最為順利的一場外交會。
半個小時後M國公使回來了，咬牙同意了，並簽署了合約，代表著本次會晤圓滿結束。
後續事宜有專人負責，大家都著急著回國，有專門飛機，陳清雪計澤城領著護衛隊把人送上飛機，就算任務完成了。
回來後陳清雪去找了宋明月，宋明月正在建模測算，見了陳清雪就高興地和她說，“這是液壓縮微型異能重彈，前天已經拿去給路橋公司實驗過了，開山劈石，下次再遇到雲山這樣的異獸潮，十顆就能夷為平地。”
陳清雪在旁邊床沿上坐下來，看他眼下有青痕，就問道，“明月你最近沒好好休息麼，都有黑眼圈了。”
“是想把手上的事儘早收尾了，然後好好陪一陪爺爺。”他手上有任務的話，宋軍國都不允許他待在醫院。
陳清雪說了任務的事，“明月，我明天要啟程去中南半島，查浦陽真的事，持續到明年九月，你在雲城好好的啊。”
一走又是一年。
宋明月呼吸都凝滯了，“將來要是土星上能種莊稼了，要發配上火星，一走四五六七八年，你是不是也就去了。”
陳清雪被逗樂了，“已經有提議了麼，是要做最後的準備，尋找其它適合人類生存的星球麼？”
是想辦法改造可能性星球直到適宜人類生存，不過現在這不是重點，他也不想和她討論這個話題。
宋明月麵對陳清雪坐下來，看著她認真問，“清雪，不能換彆的人去麼？”宋軍國從手術室出來，軍區醫院就和他聯係過了，說宋軍國的身體也就這一年半載，爺爺身體怎麼樣，從體檢報告和醫學數據上就能看出來……他心裡很亂，所以更不希望清雪再參加什麼危險的任務。
何況那地方就是龍潭虎穴……
宋明月拉住她的手，幾乎是乞求了，“清雪，換彆人去吧。”
是因為宋爺爺的身體，宋軍國是宋明月的至親，除了宋軍國，明月唯一的親人就是她了，可是這件事誰去都危險，她的異能品種多，局限性小，去那樣的地方更方便行事，陳清雪有些艱難地搖頭，“不行。”
宋明月終於意識到，他想減少陳清雪的工作量來讓她休息，或者是有時間陪著他，幾乎是不可能的，在他們這些人的眼裡，能力越大，責任心就越強，肩膀上扛的重量就越大，他想讓她歇息下來，停下腳步好好陪陪他，是絕對沒可能的……
宋軍國是，清雪也是。
國家的事總是排在第一位。
宋明月勉強提了提精神，合上筆記本，起身去把箱子搬出來。
是他之前做出來的小東西，宋明月把她手腕上的腕表拿下來換了個新的，“這是改良過的智能終端，觸發鍵是背麵的紅色鍵，能發送無線電波，連接著特處隊，帶有隱蔽錄音攝像的功能。”
“……這是頭繩，語音啟動，啟動後是一個小型的保護罩……“
“……戒指，鏤空的，裡麵裝有世界上最毒的劇毒毒液，具有強腐蝕性，滴到湯裡一滴能殺死十個人。”
他一樣樣的拿出來，解釋用途和用法，陳清雪卻看不見他臉上往常的那種高興和光彩，忍不住握了握他的手，輕輕喚了一聲，“明月……”
“……這個也帶上吧，一架無人機，安裝有二十顆放射性裂變媒介物質，隻要找兩節電池，空氣裡有氧，再加上戒指裡的液體，產生的反應輻射就能把方圓一公裡內的生物清理完，遙控器在腕表上，你可以把無人機放在兩公裡外，遠程遙控……”
這個武器就過分了，陳清雪聽得眼皮跳，“明月你做出這個多久了，唐局知道麼？”
研究所裡當然有盯著研究員的人了，不過就算全程有人盯著他，也沒人知道他在乾什麼他做的東西有什麼用。
宋明月不想說話，也知道清雪不是那個意思，但還是忍不住刺了一句，“不知道，清雪你要去舉報我麼？”
這很有可能，如果他站在人民的對立麵，對國家不利，宋軍國和陳清雪兩個都會大義滅親清理他，宋明月想著胸膛起伏了幾下，不是可能，是絕對的事，在這兩個人眼裡，國家總是比他重要一百倍。
“明天就交給唐局……”
陳清雪看了眼宋明月，宋明月不想說話了，擱下箱子趴去了床上，臉就埋在被窩裡，誰也不想搭理，無論他怎麼給自己做思想工作，無論怎麼勸自己，都說服不了自己，他不想讓清雪離開……
這樣忙碌的生活是沒有儘頭的，一年兩年，三年，四年，她永遠都不會有時間好好陪他，直到他死去__——她來參加他的葬禮的時候，會是陪伴他最多時間的一天。
陳清雪站在床邊，喚了一聲，“明月，我也舍不得你。”
誰信呢。
宋明月沒抬頭，手在枕頭底下摸了摸，摸出一張紙，遞給陳清雪，聲音捂在被子裡顯得悶悶的，“我得了抑鬱症了，段叔給做的測定。”他得抑鬱症了，所以需要人陪，需要妻子在旁邊陪著。
陳清雪看了上麵的鑒定結果，再看埋在被子裡不說話悶悶不樂的少年，心裡鈍鈍地痛，繞到旁邊在他身邊趴下了，一點點挪過去挨著他，然後伸手摟住他，額頭在他肩膀上蹭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