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扶雪乖乖坐正。
陽光透過窗欞,細小塵埃在光束中飛舞,落在娘的肩頭,她微微傾身。她舀了一小甕清泉水倒進小壺中,烹沸;再用茶匙從茶罐裡取了茶粉直茶,注湯以後,用茶筅擊打茶湯,使其呈現出乳白的湯色,再用茶勺點著茶膏在其上提字作畫。
阮扶雪太矮了,坐那,根本看不見娘在畫什麼。
過一會兒,娘才把一杯用兔毫盞裝著的茶湯遞給她:“芫芫,這是什麼?”
阮扶雪一看,上麵畫了一隻小老虎,道:“是老虎。”
娘誇道:“真聰明。”
又畫小鳥、小魚、小花給她看,她一一答出來了。
還讓她一起來作茶百戲。
阮扶雪想做好,但是她的手還是太小了,連茶勺都拿不穩,茶膏沫子畫得歪歪斜斜。
娘依然稱讚他:“畫得好,畫得真好。芫芫今天格外聰明。”
阮扶雪心裡一個咯噔。
她想,她雖生得蠢笨,可到底不是真的小孩子,是不是表現得太聰慧了?方才因為玩得開心,放鬆下來,她不小心忘了裝,這樣會不會引起娘親的懷疑?
正想著,她又變得畏葸起來。
娘抱起她,帶她在家裡走。
阮扶雪依稀是記得她幼年家境富貴,比在京中蝸居一小院子要好多了。後來她們隨爹爹升遷搬家,換了個宅子,娘去世後,爹亂過日子,當了不少家當,她印象裡空蕩蕩的,似乎沒這麼多好家具。
這個宅子是真好,雅致幽深,走廊縈回,後麵的院子住人,前麵還有一個小湖,養了錦鯉,造了假山,可欣賞十山水,更有一方花園,種了諸多花木。
一整天下來,阮扶雪隨著娘親好見了好些家中的仆人,她越看越感到困惑。
這起碼二、三十個仆人,就伺候他們一家三口,不說比得上她在侯府時錦衣玉食,也算是小富之家,瞧著不像是缺錢的。
這與阮扶雪的記憶起了衝突。
她明明記得父親死的時候,他們家已經沒什麼人了,父親死後,好像沒有錢了?
他們與他說沒錢了,她翻遍了,隻找到一點點錢。就這最後的錢,還被她請了鏢師,一路幫著壓棺回老家……
大伯母就時常對她說:“四娘,你看,當年你一文不帶地到了我們家,我是怎麼待你的?”
阮扶雪一聽就覺得愧疚。
阮扶雪走神地想,興許是後來出了什麼變故,所以家裡才沒錢了吧?
娘抱著她晃了晃:“小呆子,又在發呆啊?”
阮扶雪臉紅了紅,她想作小兒態,卻實在裝不出來,呆呆憨憨,倒也可愛。
許語冰發愁地看著自己的女兒,說:“一忽兒聰明,一忽兒又癡癡傻傻,真不知是怎麼了……”
便見這小家夥軟聲軟氣地說:“娘,我害怕。”
許語冰問:“怕?怕什麼啊?怕蟲蟲嗎?”
阮扶雪搖搖頭,說:“我做了個夢,夢見你們都不要我了。因為我不夠乖,你們都不要我了。”
許語冰愣了下,忽然覺得近幾日來的迷惑都迎刃而解,難怪覺得女兒怪怪的,原來是這樣。
她說:“娘怎麼會不要你呢?做夢不作數的,不要當真。”
阮扶雪看著這個笑容明媚、臉頰紅潤的娘親,也實在想不通,她是怎麼就在三四年後一命嗚呼了?
吃過午飯,娘攜著她,看看天,道:“今日天色不錯。”
天色不錯就怎麼了?阮扶雪想。
娘理所當然地接著說:“正適合出門打牌。”
阮扶雪:“?”
小時候娘有經常帶她出門嗎?
好像沒有吧?
說罷,許語冰攜起女兒就走。
他們家有自己的轎子,讓家丁做轎夫,紫羅緣細竹簾的隔簾被卷了起來,但外麵還蓋了一層輕紗,讓人瞧不清轎子裡的人,但他們坐在轎子裡,卻可以大概欣賞到外麵的景致。
許語冰想,以往她養女兒的方法是藏在深閨,少帶女兒出門,怕她生病,是不是因為這才讓女兒如此膽小,連做個夢都怕成這樣。
還是該多帶她去串串門,見見人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