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夜裡,周臨淵漸覺得燭火不亮了,召了小廝進來。
海岩換了燭火,又問道:“三爺,您可要用些食?”
周臨淵看了一眼天色,已然濃如墨了,便問:“什麼時辰了?”
海岩說:“都過了子時了。”
周臨淵眉頭一皺,沒想到都這麼晚了。
他的大掌壓著一本奏疏,那上麵寫著和戶部申字庫貯糧有關的事情,已經有些眉目了。
“弄些吃的來,清淡些。”
“是。”
海岩還是去把廚房溫著的紅鴛麥粥拿給了周臨淵。
周臨淵用勺子舀著吃的,這粥也不全然像粥,不知裡頭加了什麼,清甜不膩,味道濃香,吃起來還有些嚼勁。不管是當小食吃,還是當夜裡墊肚子的宵夜,都很合適。
一罐粥見底,海岩過來看燭火時,順手就要帶走罐子拿去清洗。
周臨淵忽見紅釉罐身上貼著的字條,便說:“先放著。”
海岩放了罐子退出去。
周臨淵拿起罐子,撕下紅色小字條。
罐子拿到手時他就看見字了,寫的就是“紅鴛麥粥”幾個字,隻不過……在燈下瞧著,這字有幾分奇怪,不像尋常墨跡。
他用指腹摸上去,指腹立刻就黑了,聞了聞味兒,的確不是墨黑。
周臨淵撚了撚指腹,皺眉低語:“是炭……”
她用炭筆寫字。
窮家小娘子用炭筆畫眉倒是聽說過,但是用炭寫字的,他卻沒有見過。
那四個字,雖然算不上出挑,卻很秀氣,寫的也算老道。
即便是沒有好好練過,也是練過多年才能練出來。
筆墨紙硯都買不起,還能堅持練字,縱然練得不好。
也算有恒心,有毅力了。
周臨淵喊了海岩進來,把罐子收了。
海岩卻拿不準,這罐子怎麼處理,他便問:“三爺,同瓦罐一樣,扔了麼?”
彩釉的罐子,在周家屢見不鮮,縱是下人用的物件裡也有紅釉的。
不過對她來說,卻非易得之物吧。
周臨淵瞧著那炭筆寫出來的字,淡聲說:“洗乾淨了,下次還回去。”
海岩應了一聲,連忙把罐子拿去了廚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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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臨淵早起去了一趟內院,陪陳嬤嬤用早膳。
陳嬤嬤吃完之後,漱口擦完嘴,提醒他:“三爺,過幾日就是老夫人的壽宴。”
周臨淵“嗯”了一聲,說:“我知道,壽禮我已讓人備了。”
“那就好。”陳嬤嬤又說:“徐家表小姐肯定也會來……”
周臨淵卻是沒什麼反應。
陳嬤嬤也就沒再提。
三爺到底是長大了,即便臉上不顯,也是有了愛憎了。
等到周臨淵快要走了,院兒裡的丫鬟奉茶過來。
陳嬤嬤揭開茶蓋子一看,蹙了蹙眉頭。
周臨淵冷聲問丫鬟:“怎麼是龍井?嬤嬤平日愛喝什麼,你們不知道嗎?”
丫鬟嚇得連忙福身解釋:“三爺,院兒裡的六安瓜片喝完了,這個月還沒到領份例的時候。”
陳嬤嬤和藹地說:“三爺,不妨事,一會兒我打發前院兒的去買就是了。您快去上衙門,彆遲了時辰。”
周臨淵便說:“您就彆打發小廝去,我讓海岩去就是。”
陳嬤嬤笑道:“那也好。”
周臨淵去了一趟前院,叮囑海岩:“今日去買脆青珠,再帶半斤六安瓜片給嬤嬤。”
海岩雖然應了差事,心裡卻嘀咕,三必茶鋪能賣得起六安瓜片嗎?
三必茶鋪還真沒有。
虞冷月剛聽到海岩說要六安瓜片的時候,還愣了一下。
可送上門的生意,沒有不做的道理,何況這半斤六安瓜片比她賣十斤的茶飲還賺得多。
她笑著說:“有是有,不過在可得勞煩你等一等了,我這就去拿。”
海岩今日又不用在周臨淵跟前伺候,又是得了吩咐出來的,便在鋪子裡等了。
虞冷月匆忙同雪書打了招呼,便趕忙出去找老金。
老金平日就在宣南坊附近幾個固定的位置做生意,幸而叫虞冷月找著了,送了她去上頭商家那裡,拿了半斤的六安瓜片。
海岩拿了六安瓜片走,甚至沒有討價還價。
就這筆生意,哪怕除去給老金的車費,虞冷月淨賺了半兩銀子。
虞冷月瞧著銀子發笑。
卻並不全是高興賺了銀子。
她這小店日常賣的茶葉早就擺了出來,全部都貼著紅字條,這裡頭的貨大概是什麼樣子,“顧則言”能不知道?
虞冷月去了後院,與雪書二人換了位置。
再好吃的東西,也有吃膩的時候,也該給“顧”家那位消渴症的長輩,換換口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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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家老夫人壽宴時,周家上上下下的爺們兒全部都出席了,在朝為官的,也都特地告了假回家。
雖不是整壽,周家高處不勝寒,也需要低調。
但也宴請了不少親朋好友。
周臨淵換了嶄新的一襲藍袍,去前院陪著大伯、二伯、父親,還有他的堂兄弟們一起待客。
他生得麵如冠玉,臉色雖冷些,可立在人群裡,就是顯然木秀於林那般顯眼。
旁邊的人都在讚周文懷:“周侍郎的翰林兒子真是出類拔萃。”
亦有人道:“聽說今日老夫人壽宴,也是三夫人操辦的?”
這就順便將周臨淵的繼母徐氏也讚了。
周臨淵麵色浮著笑,眼底卻有冷意。
與這些人推杯換盞過了,他淡笑起身:“諸慢飲,晚輩還沒去給老夫人賀壽獻禮,就不多奉陪了。”
“周翰林且去。”
周臨淵離了前院,往後院去。
等進了內院的花園,路上便已有許多賓客,隱隱約約能聽到她們也在誇周家三夫人的宴席辦得好。
周臨淵快步走到花廳裡,向老夫人賀壽。
“祝老夫人福壽安康。”
淡淡的一聲,如玉石相撞,叫滿花廳的人都朝周臨淵看過去。
尤其是年輕的小娘子們,各個想看又不敢看,未與周臨淵有過半分交集,已經羞紅了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