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虞冷月病的那幾日,左鄰右舍都知道了。
楚武常常在這條街上晃蕩,他自然也是知道的。
隻不過虞冷月起不來床的幾日裡,不見他來,這會子虞冷月的病好了,他倒巴巴趕來“關心”虞冷月了。
“唉喲,聽說掌櫃病了幾日,牽掛死我了,可算是好透了。一些日子不見,還甚是想念。”
楚武進鋪子點茶的功夫,嘴裡說出這麼一番話。
虞冷月心下冷笑,臉上卻堆滿了愁容,哀歎道:“病是好了,可請大夫診脈抓藥,卻是花了不少錢,如今還欠上十好幾兩銀子,這間小茶鋪,還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掙出這份銀子還給人家。”
楚武聞言,臉色果然一變,嗬嗬一笑,沒接腔。
半晌乾巴巴問:“什麼病,要吃十幾兩的藥那麼貴。”
虞冷月也是愁色滿麵:“說是拿上好的人參才吊回性命,大夫說這倒不是什麼急症,而是慢病,日後還要複發,還得靠人參養著。就算日常不是吃上好的山參,至少也得是喝點兒人參須熬的湯,才能保養好身子。”
楚武乾乾笑著,目光一直流連在虞冷月瘦下來的雙頰上,再未說什麼輕薄之語。
美人麼,哪個男人不惦記?
可是要花太多銀子,那也就不太美了。
虞冷月順利送走了楚武這尊瘟神。
雪書又氣又無奈地低聲歎氣:“你這一病,竟還病出個好處來。”
虞冷月嗤笑搖頭,隻道:“好不了多長的日子。”
等她臉色紅潤起來,楚武便又會故態複萌。
他看女人,不過同看貨物一般,“成色”好起來,他便又中意了。
隻不過眼下總算是有機會喘氣了一口氣,也好籌劃著如何收拾這間鋪子。
她吃藥花了許多錢,倒不算是胡說。
她們的手頭越發緊,當真急忙不等到租時結束就走了,銀子虧損得人心疼。
虞冷月心裡有計較,與雪書說:“我出去找老金商量點事兒,你先看著鋪子。”
雪書應了,等虞冷月一出門,她回到閣樓上,把自己那些畫畫用的紙和顏料,全抱出去重新賣了。
原先買這些也會省吃儉用留下來的錢,雖說買時沒花幾個錢,賣出去也不值幾個錢。
杯水車薪也比沒有得好。
虞冷月找到老金常常待的地方,卻不見人。
那邊常常與老金一起駕驢車的人,靠坐在驢車上,擦掉額上大粒的汗珠子,告訴她:“老金好幾天沒來,聽說是病了。”
虞冷月心裡頓時“咯噔”一下。
老金都六十高齡了,這人要是病了,真叫人擔心。
她雖有心去探望老金,卻不知老金住處。
虞冷月回三必茶鋪的時候,一路都心不在焉的。
她同雪書來京時,還是父親曾經的同窗寫信來京中,幫忙托了人找老金過來接船。
關係拐了七彎八道的,她們對老金來說,不過是一樁生意罷了。
但老金著實照顧她們,短短幾月已經幫了她們許多忙。
老金是她們在這偌大的京城,頭一個結識的踏實朋友。
虞冷月心裡莫名犯愁,鋪子的生意也不能丟了,探望老金的事,也隻能先放一放。
她剛回到鋪子裡,卻見雪書也從外頭進來,隔壁掌櫃半大的小子從三必茶鋪裡出來,仰著腦袋同雪書說:“姐姐,我幫你一直看著呢,沒來客人。”
雪書走進鋪子裡,往小子手裡塞一把零嘴。
大小子捧著零嘴一溜煙跑了。
虞冷月瞧著那小子遠去的背影,問雪書:“你出去了?”
雪書笑著把手掌攤開,一串銅錢,她說:“草尾胡同那裡有老人要茶,腿腳不方便,我給送過去的。”
虞冷月也就沒疑心。
雪書抿著唇走進去,把銅錢扔到納錢的罐子裡,在賬本上記下一筆:雨後龍井,半斤。
老金的事,虞冷月也沒同雪書說。
少一份心事,少一份愁苦。
半下午時候,老金居然來了。
虞冷月喜上眉梢,把老金迎進後院,給他倒好茶喝。
老金坐在後院石階上,大碗喝茶,笑嗬嗬的:“兩位姑娘近日可好?”
雪書彎起的嘴角瞬間淡了下去,欲言又止。
虞冷月搬了個凳子坐下說:“我們很好。聽說您病了,身子可有大礙?”
老金搖搖頭,馬鞭子放在地上,用袖口擦了擦嘴角,臉上聚起深褐色的褶子,說:“沒什麼,腿疼的老毛病了,歇幾日就好了。”
緊接著又納悶道:“咦,虞小娘子怎的恁瘦了?”
虞冷月笑了笑,儘量讓自己看起來麵貌神氣些,“天氣熱的,走街串巷多了自然就瘦了,秋冬天不就又胖回來了。”
老金眼神其實不是很好,虞冷月離得近,膚色他看得不甚分明。
隻笑著點頭說:“那就好。我下午出去聽人說小娘子找我,想著是不是有什麼活兒要我乾,就過來了。”
虞冷月道:“我就是想讓您專門為我跑幾天,我按天給您結錢成嗎?”
老金一樂,“那好啊,做小娘子的生意最省心了。”
虞冷月帶上貨物,就同老金一起坐馬車出門了。
龍婆子的生意不也是自己一點點跑出來。
她也能。
有了馬車,跑得更快,裝的貨物也更多。
老金在前麵駕車,同時告訴虞冷月:“我曉得宣南坊裡有幾家門戶鬆的,我先帶小娘子去。”
虞冷月求之不得。
老金比虞冷月還焦急,他巴不得她多做幾件生意,因此歎道:“這馬跟我一樣,老了,要是再年輕一點兒,就跑得更快了。”
虞冷月安慰老金:“老馬穩重。”
老金笑了笑,與虞冷月說:“再過段日子,隻能讓它到彆人手裡去穩重了。”
虞冷月連忙問道:“您要賣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