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周文懷是真的想讓溫先生當幼子的老師。
溫先生似乎有所顧忌,既沒有立刻鬆口,也沒有一口婉拒。
周文懷便繼續遊說,讓周臨軒乖乖喊老師。
周臨軒鬨了一陣子,倒是乖乖喊道:“老師。”
溫先生伸出手,摸了摸周臨軒的小腦袋,像是摸自家子孫一樣。
周文懷便趁著氣氛好的時候,提道:“溫先生,看來軒哥兒心裡是敬重你的。左右溫先生這回也要留京治咳疾,一時半刻走不了,不如就住在周家,順便給哥兒上上課,隻當給孩子隨意啟蒙就是了。”
溫先生嗬嗬笑著。
啟蒙乃是讀書重中之重,涉及到一個孩子念書的基礎。
大家都是讀書人,都知道啟蒙怎麼能是“隨意”的呢。
周文懷繼續笑道:“軒哥兒跟三郎小時倒長得像,溫先生你說是不是?”
溫先生這才正正經經開口:“不一樣,還是不一樣的。”
周臨淵小時候明顯更加溫潤端方。
他還記得周臨淵小時第一次見他時,像個大人似的作揖,笑起來眼睛像水潭裡升起一輪月亮,雙頰軟乎乎,像個奶團子。
比周臨軒乖巧了不知道多少。
周文懷眼見溫先生提起周臨淵就有偏私之心,轉頭喊周臨淵:“三郎,你說讓溫先生也給你弟弟啟蒙,做你的師弟好不好?”
溫先生忽抬頭,也含笑問道:“羨嶼,你覺得怎麼樣?”
他一直凝視著周臨淵,似乎在等他的意見。
周臨淵起身回話,衝著溫先生再次作揖:“老師若能再教周家子弟,是周家的榮幸。”
溫先生既然等到了這句話,捋了捋胡子,便同周文懷和周家幾位老爺道:“那我就繼續叨擾周府了。”
他同仇禦醫可沒有什麼關係,全是托了周家的福罷了。
如果要請動仇禦醫給他看病,還要借住周家,周臨軒這孩子,他收也得收,不收也得收。
這一番場麵話,隻為過個明麵罷了。
周文懷跟幾個老爺都笑逐顏開。
孫閣老胡同那頭,既是飯桌上明著知道的這件事,心裡也就沒什麼不快。
何況他們南周家,如今也沒有合適啟蒙的孩子。
一時間,盛福樓裡氣氛好極了。
酒過三巡,賓客儘歡。
這一場接風宴,比大家預料中還更要圓滿。
晚上宴席散了。
周臨淵親自送溫先生上馬車,與溫先生道了彆,才準備上馬車離開。
周文懷叫住他:“三郎,你不回去住嗎?”
周臨淵眸色很淡:“父親,兒子還有公務,不便回去。”
周文懷點點頭,也沒細問。
他既答應不過問周臨淵的公務,自然也不會問及公務衍生出來的私事。
周臨軒已經睡著了,下人把他背在背上,一路從盛福樓上背下來的。
周文懷眼見幼子睡得香,低聲同小廝道:“來,讓我抱。”
小廝將周臨軒送到周文懷懷中,扶著他們父子上了馬車。
那輛馬車裡,隱隱約約傳出,周文懷輕聲哄孩子,和輕拍孩子背脊的聲音。
幼子向來是一個家中最得寵的身份。
曾經,周臨淵是周家三房的幼子。
但他已經許多年都不是了。
周臨淵吩咐車夫:“走。”
夜色軒朗,他回了明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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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臨淵雖未回周家。
但溫先生看大夫的事情,卻是他來負責的。
眾所周知,他是溫先生最得意的門生,這事他理應親自出麵。
周臨淵去了一趟仇家。
先讓仇禦醫給他看了胳膊上的傷,才說要請仇禦醫給溫先生看咳疾。
仇禦醫給周臨淵重新上了藥,仔細包紮。
眉頭皺著,沒好氣地訓斥:“周三郎,你這傷都傷得要見骨頭了,幸好沒傷及筋脈,否則你這左手就廢了!”
周臨淵低垂眼睫,溫和道:“晚輩以後會小心。”
現在的年輕人,委實過分孟浪。
傷得這樣重,神情淡然,似乎沒事一般。
仇禦醫無可奈何搖頭歎氣,道:“幸好包紮的還不錯,就是用的藥差了些。我給你兩瓶上好的金瘡藥,你帶回去,叫這個伺候的人,繼續給你換藥包紮,就不用每日大老遠往我這裡跑了。”
伺候的人?
說的是虞冷月。
周臨淵也沒解釋,隻應道:“好。”
周臨淵將藥放進袖口裡,便送仇禦醫去溫先生暫且落腳之處。
溫先生住在一家兩進的宅院裡。
除了兩個仆人正在收拾行李,便隻有他的孫子在院子裡踢毽子。
溫先生聽聞仇禦醫跟周臨淵都來了,親自出來迎接。
請了仇禦醫進屋坐,還笑著同周臨淵道:“羨嶼,辛苦你了。”
“學生行舉手之勞而已。”
周臨淵十分規矩地作了揖,在兩位長者落座後,方坐下。
溫先生的咳疾,是積年的老毛病了。
仇禦醫給他把脈了小半個時辰之久。
周臨淵本來想一直作陪,奈何外麵溫小郎君太吵,仇禦醫頻頻受擾皺眉。
海岩又止不住孩子的叫聲。
他隻好也出去一趟,卻見溫小郎君正在亂踢海岩,海岩生怕傷了溫先生的孫子,隻敢蹲下來抱著他,一動不動,肚子都被踹了一腳。
周臨淵吩咐海岩:“放開他吧。”
海岩抹去額頭上的汗,把小祖宗放開。
溫小郎君走到周臨淵跟前,怔怔看著他。
手裡的毽子都落到了地上,半晌才問:“你是誰?”
未免嚇著小孩,周臨淵扯出一抹還算柔和的笑:“我是你祖父的學生。”
小郎君問道:“你是周羨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