吵鬨的人好像少了大半,隻有許多低語的內宅婦人,比之前安靜了不少。
喜婆的鞋子在眼前一閃而過,在新房裡大聲說著:“新郎掀蓋頭。”
虞冷月不由得攥緊了衣袖。
男子邁著穩重從容的腳步走過來,拿著喜秤,挑起了她的紅蓋頭。
她緩緩抬眼,眼前的男子足蹬紅色金線靴,一身同色的大紅喜袍,身材清瘦挺拔,長了一張清冷俊美的臉,眼神冷漠到極致——顧則言?!
虞冷月腦中轟然作響,瞪大了眼眸,渾身僵硬。
新郎怎麼會是“顧則言”!
新娘妝死白厚重,幾乎看不出長相,連她鼻尖的一顆痣都被遮住了。
周臨淵又擋在她麵前,洞房門口的人,也都瞧不見兩人的神色。
喜婆還在高高興興地喊:“共飲合巹酒!”
下人奉上來兩杯酒。
虞冷月如泥胎木偶一般坐在大紅的床榻上,一動不動。
還是周臨淵先端起了酒杯,有示意下人將另一杯酒遞給她。
虞冷月五魂出竅,幾乎不知道自己已經拿起了酒杯,更沒聽到喜婆和鬨洞房的人在笑什麼,說什麼!
隻見他緩緩俯下身,與她交杯,微紅的薄唇輕啟,耳邊傳來他冰冷嘲諷的一聲:“伶娘,你不是死了嗎?”
她手腕一抖,連酒杯裡的酒都跟著狠狠顫了顫。
虞冷月僵著身子,不受控地與他喝了合巹酒。
放下酒杯時,她已經一身冷汗。
隻怕除了妝容,她仍舊是一張煞白如死人的臉皮。
喜婆喂了虞冷月一碗生湯圓,問她:“生的還是熟的。”
虞冷月覺得很惡心,一口吐出來,皺著眉:“生的。”
哄然大笑,喜婆笑道:“生的!這可是新娘子自己說的。禮成!”
而周臨淵,就漠然地站在她眼跟前,看著她一幕一幕地演完才退場,宛若一個全然陌生的男人。
那股惡心勁兒,仍在喉間。
虞冷月忍了又忍,嘴裡卻還是一陣發苦。
一天下來什麼都沒吃,想吐也隻剩胃裡的苦汁了……十分難受。
徐昭盈終於看清了虞冷月的臉,自是一臉的震驚。
難怪三表哥肯娶妻,兜兜轉轉,原來他還是娶的那女子!
可笑她還去給人家送銀子,勸人家逃跑。
想一想,自己當日真是滑稽。
可是,可是……既然這女子本就是他未婚妻,他為何要將他當做外室養,壞了人家的名聲!他難道不知道,貞潔聲譽於一個女子而言多麼重要嗎?
表哥你實在是太無恥!
周臨淵已經走了,她往外看一眼,也不過是瞧見一道疏冷的背影而已。
徐昭盈心緒複雜,鄙夷中夾雜著苦澀。
他的無恥與寵溺,光明與陰暗,卻都給了同一個人。
旁的女子,哪一樣都奢求不到。
陳嬤嬤過來打發那些圍觀的女眷們,笑道:“都去吃席吧!新娘也要卸妝換衣裳了。”
徐氏派來的人,瞧了一眼就走了。
康倩雲哭著跺腳跑的,走之前還在哭著說:“長得也不過如此,家世也不如我!表哥怎麼會娶她!”
徐昭盈也聽到了,不過如此麼?
她回望了虞冷月一眼,心裡如明鏡一般,怎麼可能是不過如此呢。
光風霽月的周三郎,分明已經栽在這小娘子的手裡了,那種逃不掉、放不下的感覺,她比誰都清楚。
活該……活該……周臨淵,你也有今天。
笑著笑著,徐昭盈就紅了眼眶。
前廳,周臨淵和賓客們推杯換盞。
周臨先已經被灌得七暈八素,含糊不清地說:“……三哥,要不是我今兒替你喝了這麼多,你晚上才洞不了房,回頭、回頭你可要在嫂子麵前替我美言。”
周臨淵淡勾唇角:“知道了。”
周臨先一邊喝酒,一邊還惦記著,明兒一定要過來見嫂子。
今天忙到沒機會見,實在是可惜。
一直到深夜,周臨淵才脫身,在前院沐浴了才去後院新房。
新房裡,虞冷月已經換下了衣裳,剛卸完妝。
雪書還在旁邊勸:“伶娘,好歹吃點兒?”
虞冷月累得揉眉心,直搖頭:“吃不下,不早了,你先去休息吧。”
雪書不肯,坐在旁邊一言不發。
入了周家,可不比從前,新房裡除了她,還有五個丫鬟伺候著,說話都不方便。
但她倆都心知肚明,一切儘在不言中。
誰也沒想到,新郎居然會是“顧則言”。
雪書也是禮成之後,見到周臨淵才明白過來。
難怪讓她過來看嫁妝,分明是故意支開她的。
屋子裡忽然靜下來,氣氛立變。
虞冷月知道,有人來了,果然剛抬眸就聽見丫鬟們恭恭敬敬地喚:“三爺。”
雪書跟著顫栗。
虞冷月拍了拍她的手,輕聲說:“回去休息吧,誰都幫不上忙。我也不會有事的。”
丫鬟們這才跟著雪書退下,帶上了門。
燭光不動,照在牆壁上,靜如水麵波光。
兩人相顧無言。
周臨淵最後隻是淡淡瞥她一眼,走過來剪了蠟燭,說:“就寢吧。”
虞冷月提了一口氣兒到嗓子眼,上不去,下不來。
隻覺得生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