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臨淵順著光源側目看過去,虞冷月微垂白皙脖頸,額頭抵在藍綢的車壁上,紅唇揚起時,似春花秋月相逢的瞬間,光彩奪目。
是真真切切的欣喜。
她喜歡且懷念明苑。
周臨淵又繼續闔目。
袖下雙手微微收緊,真真假假,他已經分不清了。
車夫把車停在了明苑大門。
虞冷月和周臨淵一起從正門進去。
繞過了影壁,二人便拉開了距離站著,周臨淵淡淡地同她說:“午時之前回去。”
這是讓她掐準了時間,莫遲了。
他說完,就大步往閣樓的書房去,看樣子是不打算跟她待了。
虞冷月自己在園子裡逛起來。
王喜一家子瞧見“三太太”,驚得說不出話來。
但他們一家是從前伺候顧氏的老仆了,忠誠又有眼色。
隻裝作不認識虞冷月,依舊好好伺候著,在一旁聽吩咐。
虞冷月打賞了些銀子,就叫所有隨從的人都退下了。
連雪書,她也沒帶著,獨自一人在院子裡逛。
她先去的軒裡,軒內帳幔依舊,不過周臨淵躺過的長椅已經不在了,可能是還沒到夏天,所以沒來得及搬出來。
又走到了小涼亭中,水麵竟已有橢圓的荷葉漂浮,再過一個多月,荷花要開了,還要長出蓮子來,真快啊……去年的時候,她還要說要采蓮蓬的。
白鶴已不見蹤影,連踩沙掠水的痕跡都沒看見。
最後到了閣樓跟前。
站在廊下,透過花窗,能看見周臨淵閒坐在桌前,一身青白的束腰袍裙,手執一本書,浮動的煙光半籠他挺拔的半身,側影如玉。
虞冷月挪開眼忍住不多看,抿了抿唇,到一樓梢間裡小坐。
原隻是想坐一坐,不知怎麼就上了床,還睡著了。
周臨淵過來時,就看到她正睡在床上,睡得也不端正,抱著羅漢床上拿過去的引枕隨意側躺,微蹙的細眉裡,還帶有淡淡的貪戀。
迎枕壓胳膊。
他走過去,抽出迎枕,自己的胳膊卻留在了她懷裡。
她貼著他的手臂,仍舊睡著。
仿佛是他的錯覺,那貪戀,似乎越發深了……
總不會連睡著時,也想騙他吧。
周臨淵默然地,滾了滾喉結,冰冷的眉目漸漸溫和下來。
伸手輕輕撫了撫她的鼻梁,和鼻尖上憐人的小痣。
熟睡的女子眉頭輕擰,似要醒來。
周臨淵利落抽出手,轉身離開,飛動的衣角很快不見蹤影。
虞冷月睜開眼,望著輕動的珠簾,鼻尖還縈繞著男子身上遺留下的墨香,香氣散去後,方才的一幕,仿佛隻是短暫的黃粱一夢。
回到周家,兩人又恢複如初。
沒過幾日,周臨淵也要早出晚歸地上衙門點卯。
隨後徐昭盈來過一次周家。
康倩雲也來了,她很想會一會虞冷月,卻叫老夫人給留住了。
周臨淵連生母的玉佩都給虞冷月了,誰再去找他妻子的不痛快,那不是上趕著把臉給人打麼!
老夫人雖然不多疼這個遠房的晚輩,卻也不想在自己眼皮子底下鬨出什麼醜事。
徐昭盈和周臨淵是正經的表兄妹,徐昭盈要叫虞冷月一聲“三表嫂”。
虞冷月跟她碰麵,是遲早的事情。
徐昭盈不是刻意拜訪虞冷月,而是和虞冷月偶然在甬道上碰到的。
但她卻有話想說。
虞冷月這些日子,也聽說了徐昭盈和周臨淵曾經的青梅竹馬,自然也明白,徐昭盈那時候為什麼會來找她。
兩人在遊廊上說話。
一麵是牆壁,一麵臨湖,前後來人都能看見,說話也不會被人偷聽了去。
徐昭盈一福身,發自內心地喚道:“三表嫂。”
虞冷月點頭應了。
徐昭盈倒也沒說周臨淵,而是說她自己的婚事:“祖母病了,我想著在祖母跟前多侍奉一兩年,所以就拒絕了出去和彆人相看。”
虞冷月打量徐昭盈一眼,從眉眼來看,年紀其實還很小。
她笑著說:“晚一些出嫁,對女子的身體來說是好事。”
徐昭盈愣了愣。
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和虞冷月說這些事,也沒料到,對方會正正經經地回她。
遊廊遠處,陳嬤嬤瞧見兩人相見,心裡忐忑起來。
表小姐愛慕三爺多年,誰心裡不清楚?
三太太怎麼還和表小姐相談甚歡?
表小姐可彆存了什麼壞心思,三太太稀裡糊塗就上了當!
陳嬤嬤擔心這中間發生點什麼,便將事情傳給了海岩。
海岩很快就同周臨淵說了,他轉述陳嬤嬤的話:“三太太和表小姐在遊廊上悄悄說話,瞧著像早就熟識了一般,兩人後來還拉了拉手。”
周臨淵正在換下官服,忽然頓了手,臉色微沉:“早就熟識了?”
她們倆怎麼會認識?
難道徐昭盈私下找過虞冷月?
周臨淵恍然想起人去樓空的場景,仿佛又回到那個空落落的院子裡,胸口到現在仍舊酸澀鈍痛,可他從沒仔細想一想其中的緣故。
他們相識已久,有過紙醉金迷,有過肌膚之親,有過心神相交。
她怎麼會走得那麼突然?
他從來沒有親自問一問她。
或許,有什麼他不知道的事情發生了。
周臨淵吩咐海岩,把陳循禮叫過來。
想查一查徐昭盈的行跡,並不難。
陳循禮說:“……我讓人去找徐家車夫打聽,表小姐的確是私自出過門,去過明苑,也去過三必茶鋪附近。”
周臨淵十指收緊,臉色陰沉如水。
這絕對不是巧合,徐昭盈真的找過伶娘,她究竟騙了伶娘什麼呢?
周臨淵往內院去了。
海岩追在後麵問:“三爺,今晚宿前院還是後院?”
沒得到答案,看樣子,是不會回前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