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文懷大步離開了宗祠,把門給關起來了。
但是他並沒有找人看著宗祠,明著說不許周臨淵出來。這並不是懲罰,而且周臨淵也不需要罰跪這樣微不足道的懲罰。
周臨淵睜開了眼,口裡含著血腥,望著祖父的排位。
他仿佛看到了祖父的影子浮在排位前,那是個堅毅隱忍的老人家,眼神似漠然,深處卻是連自己兒子都沒有觸碰過的滾滾岩漿。
“祖父。”
周臨淵低低地呻|吟著,喚了一聲。
虞冷月躲在窗戶外,漏了一絲哭聲。
她都聽見了。
周臨淵側頭,就看到虞冷月躲開的發髻殘影,他無奈道:“伶娘,出來吧。”
虞冷月抹了眼淚,推門進來。
她蹲下看他背後的傷,想摸又怕弄疼了她,指尖都在顫抖,忍下哭意,問:“疼嗎?”
周臨淵搖搖頭,拿下來她的手,臉色蒼白地問:“你怎麼來了?”
虞冷月跪在他身邊,小心翼翼地抱緊他的脖子,低聲嗚咽,既怕碰到他的傷口,又怕自己抱得不夠緊,他會像風一樣從懷中吹走。
周臨淵溫柔地撫了撫她的發頂。
虞冷月抬起臉,雙眸發紅,一泡淚簌簌仍舊地落。
她委屈地問:“你怎麼可能早就知道我姓宋?”
他要是知道,麵對她的百般試探,他也不會絲毫沒有反應。
周臨淵說:“同你成親之前,我是不知道。”
虞冷月哭著說:“那你何苦騙你爹……白挨一頓打。”
她心裡卻明白,周臨淵不光是刻意激怒周文懷,亦是堅定地表態,他要護著她,天塌了他也要為她頂著。
頓時更加委屈了。
周臨淵目光溫柔:“伶娘,也不算騙。”
假如他早就知道她的身份,依舊就義無反顧娶她,沒有猶豫。
這不是謊話。
虞冷月一愣。
她想要的一切答案,全在他這句話裡了。
什麼都不必再問了。
眼眶一熱,她又哭得不能自已,抽噎著說:“我沒想到,你會為我做到這種地步……”
看到他流血,她就已經覺得有些後悔了。
可後麵還有更多更多皮肉之苦之外的艱難。
代價太大了。
周臨淵隻覺得理所當然,刮掉了她臉頰上的眼淚,淡淡一笑:“現在才知道嗎。”他抱著身體發軟她的,很記仇地說:“還說你不可恨,到現在什麼都不知道。”
不知道,他恨她拋棄他。卻更恨她不知道他為她改變自己,摒棄自我。
還恨她不知道,她早已深深植根在他心裡、骨血裡。
虞冷月沒有反駁。
她也有點恨自己,恨自己後知後覺。
平複下來後,虞冷月起身道:“我去給你找藥。”
周臨淵拉住她,搖搖頭,勾著唇角說:“陪我坐一坐就行。”
虞冷月不肯,拂開他的手,說:“我去去就來。”
回院子,拿了藥箱過來,偷偷給他處理傷口。
天黑了,祠堂裡隻有蠟燭燃著,火光搖曳,似一朵飄搖的花,映照著身姿單薄的兩人。
虞冷月靠在周臨淵肩頭,問他:“羨嶼,跟我說說你的打算吧。”
他知道,他不是莽撞的人,敢反周文懷,敢不顧整個周家的聲譽利益,必然有他的退路。
周臨淵隻是一笑,攬著她的肩,輕輕揉了兩下,問道:“累了沒?累了先回去睡。”
卻不願意說他的打算。
虞冷月也不問了,稍稍抬起眼尾,隻瞧見他蒼白的側臉和清雋的下頜骨,濃黑的睫毛在火光下,染了一層流光似的,襯得雙眸黑沉沉的,又格外溫柔。
她說:“羨嶼,你好溫柔。”
周臨淵倒沒覺得自己性子有變溫和。
可能隻是在她麵前,沒那麼冷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