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黃鴿每天運貨有點擔驚受怕的。
以前那馳道向北,寬闊達七十米,往北延伸了很遠。
七十米的馳道,隻有中間部分屬於禦道,不允許走,其他地方都可以走。
車夫們自然不敢跟公卿王侯搶車轍,也不敢跟來往將士搶那些夯平的部分,隻能走在最外側。
黃鴿就是加入了同關煤礦,成為了一名運輸工人。
他還不是自己拉車而是趕車。
他每天隻乾一件事情,那就是從第三馬場的位置,接一車貨,換馬,然後送到渭河邊,下貨。
這一段距離差不多有現用的距離單位公裡的十六倍也就是十六公裡的距離。
黃鴿每天隻需要送兩次貨,就能下班。
如果是加班加點的時候,那就送三次。
這個活兒說累吧,頭兩天的時候,給黃鴿累的夠嗆。
坐在馬車上,驅趕馬兒,又要注意,馬兒不要撞車轍,又要注意馬不要失前蹄,又要盯著車上的貨不要抖散架。
自己還要在車上抖著。
等到了目的地,終於不用抖了,卻要把一車貨給扛下來。
這讓黃鴿累得要死。
但乾了一周後,黃鴿感覺這個工作爽死了。
首先是自己接手的車,逐漸從老式的車變成了新式的馬車。
新式的馬車車輪很寬,不用走車轍裡麵,而是跑夯實的馬跑的平地。
一天跑三趟從一整天的勞作變成了大半天的工作。
而且新式馬車再也不會那麼顛了,坐起來舒服極了。
最關鍵是,最近每一天都會有礦上的礦工順道坐車。
他們坐車時會幫忙駕馬駕車,到了地方還幫忙下貨。
工作量減少了不說,吃的還更好了,最近在馬場的飯,質量是越來越高了。
以前回程時都是空車,現在回程時也會拉一些裝框的食物,包好的衣物什麼的。
運回去的東西的質量和數量,黃鴿都有數。
黃鴿知道,不隻是自己,還有北麵其他馬場,還有礦上的待遇都越來越好了。
關鍵是,越來越好的待遇,越來越輕鬆的工作,工資還高!
這讓黃鴿過上了這輩子最舒坦的三個月。
直到新的一年到來。
以往過大坑穀的時候,最多就是上坡不好上,需要下來個人推車。
但也正因為這個坡不好上,所以一車貨一般不會裝滿。
而最近路過大坑穀,黃鴿老是心驚膽戰。
原因是,大坑穀裡麵,修了十座高台。
每一座高台,都橫亙在大坑穀中。
東西走向寬達到了三十米以上。
南北方向,達到了近十米。
高的話也很高,看起來很嚇人。
本來黃鴿就有巨物恐懼症。
大部分人類在夜晚的時候,抬頭看到垂直的崖壁,就會天然的感到恐懼,就是巨物恐懼症的來源。
而且,小時候黃鴿家住在一座崖壁邊。
後來有一天,那崖壁突然垮了。
雖然黃鴿一家運氣好,那天全家都在田裡,但是從此以後就對崖壁有了心理陰影。
黃鴿的老爹,賺了錢後,毫不猶豫就在長安城北的閭裡搞了地修房子,從此以後一家人成了長安人。
最近黃鴿從大坑穀走過,從高台下走過,就回想起了小時候。
所以黃鴿就有點害怕。
黃鴿儘量走遠離十座高台的位置,也就是原馳道的邊緣。
但是,這一個月以來,十座高台中間,居然又豎起了高台。
下方的高台像是一個肉塊,而上麵的高台卻像是柱子。
這倒是影響不大,但是接下來,高台之間,居然架起了無數的木梁,竹子。
越來越多的人在這個地方做工。
黃鴿發現,這些木梁竹子和高台連接起來,仿佛一條路,能從上麵直接繞過大坑穀。
接著,黃鴿驚奇的發現,那些貴的驚人的鐵,居然被做成長條狀,然後成捆送上了木架子。
這些長條狀的鐵,被捆綁成了巨大的框架,就跟看俳優演戲時搞的大架子一樣。
這些鐵架子,多到令人發指。
以至於就算是黃鴿這麼害怕,都跟很多人討論了起來。
“我滴個乖乖,這要是偷一根,一輩子不愁吃喝,這要是偷一捆,這輩子都值了!”
“你放你奶的屁,你拿得動麼,還一捆,你一根都拖不走。”
“這些高台架子上,搞這麼多鐵乾嘛?”
“鐵?土鱉,那是鋼!咱們送的煤,是同關那邊挖出來的。同關挖的煤隻有一部分讓咱們送過河送去長安,很多都留下了,在同關那邊煉鋼。”
“就是咱們馬車上的車軸這一套,就是鋼。”
大家得知這是鋼後更驚訝了:“鋼?”
“比鐵硬,比鐵韌,比鐵耐磨,不容易生鏽,更不容易鏽蝕穿,比鐵貴得多。”
“當然了,說的是市場價,如果是在咱們鋼廠裡麵去,便宜。”
運輸工人中,有的是去過鋼廠的,拉過貨,知道那是什麼。
沒去過的人,聽他們說了,才恍然大悟。
原來這是鋼啊。
但是,把這麼多鋼,放在這荒郊野外乾嘛?
這些鋼得多少錢啊?做成鋤頭,怕是一個郡的人都用不了這麼多啊!
接下來,鋼梁下麵開始打木板了,看不見上麵的情況了。
打了木板後,高台下麵反而比遠處安全了。
因為沒有經驗,高台上的東西經常掉下去,所以以前下麵的運輸工人包括路過的百姓,都走外麵,躲得遠遠的。
而現在,封了木板後,反而是高台下麵近處安全了,遠處反而容易被砸倒。
所以,開始強製隻允許走內側了。
這就讓黃鴿很難受。
黃鴿有巨物恐懼症,最討厭從巨大的牆壁啊什麼的旁邊走過。
每次走過都感覺高牆排山倒海一樣倒下來,要壓著自己。
自從隻能走靠近高台的區域後,黃鴿是越發的沉默不語了。
回去後,老婆孩子問起來,黃鴿也不好說。
明知道那些石塊壘砌的高台,就算就這樣擺著,也不會倒塌,更何況裡麵混了水泥,根本不可能倒塌的。
但黃鴿就是害怕。
但害怕歸害怕,這麼好的工作可不能丟。
黃鴿依舊每天咬牙出工。
這天,又來到大坑穀邊緣,黃鴿拉著馬韁繩讓速度變慢。
一個漢子看到黃鴿的車速度變慢,揮了揮手:“兄弟,我搭個便車,我是水泥廠的,要去一趟碼頭。”
黃鴿臉上擠出了笑容:“上來吧兄弟。”
馬車緩緩下坡,黃鴿看著高聳的高台,高台間的木架和竹架,還有那些蓋頂的木板,忍不住擺頭:“什麼時候是個頭啊。”
水泥廠的漢子:“你說渭河大橋啊?渭河大橋要竣工了啊。”
黃鴿:“渭河大橋?”
水泥廠的漢子:“害,你沒去過馳道東麵看過?”
黃鴿擺頭:“我是隸屬於馬場的煤礦運輸車夫,我都走西麵的,沒去過東麵。”
水泥廠的漢子懷抱雙臂,露出了原來你不知道啊的表情,很得意:“哈哈,原來還有兄弟不知道啊,你要是去馳道東麵那半邊走過,你就知道這是什麼了。”
“那邊,修的是石拱橋,每一個高台都起一個石墩,形成一個拱橋,就是上方的路也是鋪平的。”
“說是那邊的石拱橋是給路人用的,給比較慢的馬車用的。”
“而我們頭頂這些,是用的鋼筋混凝土,做的是現澆橋麵,是給快車過的。”
黃鴿抬起頭看著上方蓋頂的木板和木架子:“橋?”
搞了半天,這一個月我都在橋底下走來走去?
“這是橋?這麼大的橋?”
以前隻見過三五米的小溪上用橋的,那大河上麵哪有用橋的?當然沒人見過這麼大的橋。
黃鴿傻了:“我們這兒又不是河,修一座橋乾嘛?”
黃鴿往前望了一眼:“準確的說不是一座橋,是十幾座橋,連在一起。”
原來這些高台是橋墩啊!
水泥廠的漢子樂了:“這就是一座橋,隻是有十幾個橋洞而已。”
黃鴿指著頭頂:“這些橋,從那木板的高度,到咱們走路這兒,得有二十米吧?”
漢子點頭:“你眼神還挺好,一眼就看出距離了。”
黃鴿:“二十米高的橋墩,修一座橋,是為了什麼?”
漢子:“你管那麼多呢,反正上麵是路,通車後就可以走上麵了。”
聽到這個好消息,黃鴿突然感覺靈魂都飄起來了。
終於解脫了!
原來上麵是橋,是路啊!
以後不用一直走下麵了,走上麵就行了!
水泥廠的漢子微微一笑:“你猜上麵用了多少水泥?”
黃鴿甩頭。
水泥廠的漢子嘿嘿笑:“不過咱們水泥不值錢,不像鋼廠的鐵疙瘩那麼寶貴,但是鋼廠的鐵疙瘩可是搭進去不少。”
“咱們這條路修起來,咱們水泥廠可是出了大力氣了。”
“不過有了這條路,水泥就更容易運輸了,以後水泥可以直接用馬車送到長安。”
“我聽說橋修好後,這前方的土地以後都得修房子。”
“咱們水泥廠的員工優惠房,就修在那邊那一片,咱要多存點錢,買一套水泥做的房子。”
黃鴿不是水泥廠的人,不知道磚房的好處:“乾嘛要水泥做的房子?”
水泥廠的漢子揣著手:“兄弟,我是水泥廠的,隔壁就是磚廠磚廠水泥廠的工人,幾乎全都要存錢訂購新房子,你自己想想吧。”
黃鴿明白了,反正就是比現在用的房子好就對了。
終於走過了大橋段,水泥廠的漢子下車幫忙推車:“狗日的好重啊,你們煤礦上的人就是猛,這麼重的車……”
“嘶~可特麼上來了,累死了。”
“幸好要通車了,以後就不用下車推車了,哈哈哈!”
再次上車,車繼續往前走,加速前,黃鴿回頭看了一眼圍得嚴嚴實實的工地。
原來這是一條路,一條和馳道其他部分持平的道路,那以前的路作廢了?不用了?
黃鴿回過頭來:“管他是什麼呢,通平路是好事兒,以後送一趟貨更快了。”
“這樣又可以提早半個時辰下班。”
水泥廠的漢子:“兄弟你糊塗啊,現在運送三趟,剛好一天,剩下的時間走不完一趟,所以不走第四趟,通了路後,一天夠走四個來回了,你得送四趟啊!”
黃鴿虎軀一震:“啊?”
水泥廠的漢子捏著下巴:“不過也不好說,畢竟一趟十五六公裡,往返就是三十,三次就是一百公裡了,四趟的話不太人性了。”
黃鴿一路上都在想以後可能要運四趟的事情。
但是又在想終於不用走高台下麵了,安全了的事情。
到了碼頭邊,水泥廠的漢子幫忙卸貨,一邊:“我明天找梅黑夫說一下,最好還是三趟得好。”
如果車夫運送四趟,就沒時間去消費了,公子都說了,最好不要讓工人把所有時間都用在工作上,還是得讓工人們找時間消費。
黃鴿虎軀一震。
眼前這個漢子,居然叫梅老板大名!
“你是……”
水泥廠的漢子哈哈大笑:“我叫羅建,霍氏建材廠的廠長。”
黃鴿驚了。
自己的老板梅黑夫雖然在長安名氣大,但聽說建材廠的老板羅建,才是霍氏旗下最厲害的老板,每天都有長安的公卿王侯想邀請他吃飯。
但是羅建從來都不去。
羅建都是在廠裡待著,如果哪個王侯願意去廠裡,他就請訪客吃飯,否則一概不吃喝。
很多人都討論過,如果羅建想要貪,每一筆生意貪個十萬大錢輕輕鬆鬆,不會有任何人發現。
如果吃回扣,每一筆生意吃個百萬大錢,絕對沒人敢說出去。
誰說,以後就彆想拿貨了。
這樣一個大老板,連自己的座駕都沒有,居然坐便車?!
羅建笑著:“你怎麼不搬貨了?趕緊搬貨吧,咱一會兒還有事呢!”
黃鴿反應了過來,茂陵四義士之一,建材廠廠長,董事長的左膀右臂,這麼大的人物,在幫自己卸煤炭,自己居然擱這兒發呆!
黃鴿急忙一起卸貨。
卸完貨,羅建一屁股坐在馬車上:“休息會兒。”
黃鴿喘了兩口氣:“我去看看有沒有貨要送,走回程了。”
羅建:“你擱這兒待著吧,沒有貨要送回去,現在不會安排回程的。”
“一會兒站在一旁老實點,不要太興奮喲。”
黃鴿當然不敢頂嘴。
又過了一會兒,一輛一輛的新車來到了碼頭上,一輛一輛的船渡河而來。
似乎都是些大人物。
有霍氏商行的大掌櫃商富,有項緒項大人,有羽林衛的校尉,郎將。
還有一些掛著皇家標誌的車夫。
這些車夫一看就是給皇帝送貨的,宮裡的太監。
今天居然都來了碼頭。
黃鴿看羅建坐在車上沒有過去和那些大人物打招呼的意思:“羅老板,那些不都是你的同僚?不去打招呼?”
羅建;“打個屁招呼,我天天看到他們,有什麼好打招呼的。”
“等公子來的時候,再去也不遲。”
“格老子的,這段時間累死我了,休息休息怎麼了。”
黃鴿:“為什麼來了這麼多宮裡人啊?”
羅建回頭:“你不知道大老板是誰嗎?”
黃鴿:“我知道啊,陛下啊。”
羅建:“那不就對了,你說為什麼來這麼多宮裡人。”????黃鴿懂了:“是不是,這橋要通路了,大老板和董事長要來視察?!!!”
“我的天!”
羅建哈哈大笑:“明天正式通車,今天大老板和董事長要驗收工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