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睡著之後一睜眼看見黑森林這件事上,於生其實也沒太大的意外。
畢竟“童話”異域從來都沒有消失,安卡艾拉的活躍也沒有停止,孤兒院的孩子們隻不過是平安度過了那危險的一夜,在這之後的任何時刻,童話中的子集都隨時可能再度開啟——而不管是庇護荒原還是那座山穀,本質上都隻是用來兜底的,用來防止墜入噩夢的孩子遭到心智重創或被安卡艾拉直接寄生罷了。
換句話說,噩夢該來還是會來的。
但這並不妨礙於生覺得這事兒過於生草,同時還隱隱覺得黑森林簡直就是專門衝著自己來的。
他輕輕吸了口氣,平靜下來之後越發感覺自己的直覺沒錯。
黑森林就是衝著自己來的——或者說,森林裡的什麼東西就是衝著自己來的。
隱隱約約的狼嚎聲在遠方響起,持續不斷的嬰兒啼哭令人有些心煩意亂,風從附近的灌木叢中吹過,空氣中還時不時傳來一種怪異的、嗡嗡嗡的模糊聲響。
那嗡嗡嗡的奇怪噪音讓於生甚至懷疑自己是不是在耳鳴,他使勁拍了拍額頭又掏了掏耳朵,噪聲卻沒有絲毫減弱,反而和那嬰兒的啼哭聲混雜在一起,顯得更令人心煩意亂起來。
“這鬼地方的怪動靜是不是越來越多了……”於生不由得嘀嘀咕咕,就像是想要用自言自語的聲音來抵消那惱人的噪聲,“聽著跟報警器響了似的。”
附近的草堆裡忽然傳來了窸窸窣窣的聲響,下一秒,一個紅棕色毛茸茸的小小身影便從乾腐的草叢裡鑽了出來,蹦蹦跳跳地跑向於生。
“你沒事!你沒事!小紅帽也沒事!鬆鼠也沒事!”
鬆鼠在於生腳邊歡快地蹦跳著,發出細小尖銳的叫聲,看上去格外興奮。
於生彎下腰,把這個小不點拎了起來,用手指摩挲著她的腦袋,臉上帶著笑容:“對,我們都沒事,總算是有驚無險,平安度過了一晚。”
鬆鼠高興地抱著於生的手指,然後緊接著又機警地看了周圍一眼,小心翼翼地壓下身子,低聲開口:“噓,還是不能說話太大聲……安卡艾拉還在森林裡徘徊,剛才它的視線又從這附近掃過……鬆鼠覺得它很不高興,它還會鬨起來的……”
“我知道,”於生也不由自主地跟著壓低了聲音,“但我就是來找它的,這一次……”
然而鬆鼠卻仿佛沒有聽到,她隻是低著腦袋晃了晃,緊接著沒頭沒尾地打斷了於生的話:“獵人!”
於生一下子怔住了:“獵人?獵人怎麼了?”
“獵人!”鬆鼠緊張兮兮地重複了一遍,那股神經質又有些混亂的情況好像又在她身上出現了,不過很快她就又清醒過來,開始一邊飛快地擦著臉一邊嘀嘀咕咕,“鬆鼠在想,鬆鼠正在想……獵人,獵人?”
她忽然停了下來,直起身子看向森林深處,過了兩秒才用力拍了拍尾巴:“獵人在房子那邊!對了,獵人在房子那——ta在等你!”
“獵人在等我?”於生這次是真的驚住了,他猛地想起了此前從孤兒院中撤離時見到的那一幕,想起了那個突然出現在大廳裡,卻眨眼間消失的幻影,某種有什麼事將要發生的預感在心中不斷上湧,一時間他也顧不上詢問細節便立刻開口,“你帶我去!”
鬆鼠抬起爪子便指向遠處:“這邊,這邊。”
於生看向鬆鼠爪子指著的方向,看到那裡是森林的暗處,既沒有路燈也沒有小徑,還看不到庇護小屋的燭光。
然而他決定相信鬆鼠——因為他能感覺到手心裡這個小不點跟自己在血液上的聯係,這不是黑森林製造出的陷阱。
於生快步向著森林深處跑去,在路上他才有時間詢問情況:“你怎麼知道獵人在小屋那邊等我?ta主動露麵了?ta跟你交流了?”
“嗯,”鬆鼠用力點著頭,“獵人突然就出現了,沒有狼外婆,獵人就自己從森林裡走了出來,ta躲著安卡艾拉的視線,沒有發出聲音——但鬆鼠直接聽到ta說的話……
“ta說,讓那個觸碰過臍帶和子彈的人來,去第一座小屋裡,ta還說時間不多了,天使要醒過來,但因為有人乾擾了天使與‘外麵’的聯係,所以現在出現了短暫的……”
鬆鼠突然停了下來,似乎遇上了一些對她而言極難理解和回憶起來的複雜詞彙,糾結半天還是沒想起來該怎麼說,隻能敷衍過去:“鬆鼠記不起來是什麼了,反正……獵人說ta終於有機會開口說話了,天使對ta的控製在減弱,ta讓觸碰過臍帶和子彈的人趕緊過去——鬆鼠見過你拿著臍帶,但不知道子彈是什麼……鬆鼠沒有傳錯話吧?”
“沒錯,是我。”於生點了點頭,他回應著鬆鼠,同時一邊理解著這個小家夥有些顛三倒四和殘缺不全的講述,一邊飛快地思索著。
獵人,作為一個“實體”,ta一直是嚴格按照黑森林的“規則”行動的,隻有在狼外婆出現的時候,ta才會跟著出現,其能做的唯一行動就是開槍擊殺狼外婆,或擊殺其他已經完全“狼化”的小紅帽,而在迄今為止的所有案例中,都沒有過獵人開口說話的記錄——包括鬆鼠和曆任小紅帽的記憶裡。
但現在,獵人主動與鬆鼠交流了,甚至在森林並未生成狼外婆的情況下采取了自由活動,還一度跑到了現實世界裡。
——因為有人乾擾了天使與“外麵”的聯係。